戚玉衡本以为,今晚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天回到家,他刚挨到床面就睡着了。
他梦到了赵美星自杀那天的事:梦里的赵美星同现实里一样,来星星烘焙买蛋糕,他也一样送出了那只邦尼兔。但不同的是,在梦里,在赵美星离开之前,他一把拉住了她,问:“美星,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赵美星看着他,没有说话。
戚玉衡继续问道:“美星,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赵美星没有回答他,她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向店门走去。
她一把拉开门,门外是漆黑的、咆哮着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她扑了过去。
戚玉衡尝试着去拉她的手,但随即和她一起跌入了海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戚玉衡仿佛真的溺过一次水一般,一身的冷汗。
这天早上干完活,牛明星旧事重提,说她和丈夫打算周六去丰山寺上香,邀请戚玉衡和她同去。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牛明星朝戚玉衡展示着小红薯上说丰山寺灵验的推文,道:“万一有用呢?”
在中国人“不养闲神”的观念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同“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一样,说出来有奇效。戚玉衡想着李长乐、想着赵美星、想着冯小竹,想着段俊和高晶,忽然心动了。
沉默了一会后,戚玉衡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和你们一起去。”
做完下午的烘焙工作,戚玉衡赶去银行——冯父冯母昨天和他约好,今天要将那三十万元转给他。
办理完转账后,戚玉衡给冯父冯母写了张收条,道:【叔叔阿姨,你们吃过饭了没?我请你们吃个晚饭吧。】
冯父摆摆手,连连拒绝道;【不用,不用。】
这个时候,冯母忽然拉了冯父的袖口一把,随后连着做了几个戚玉衡看不大懂的手势。
冯父的嘴唇动了动,随后看向戚玉衡,脸上露出一个掺杂着歉意和讨好的笑:【小戚,有件事,我想麻烦你帮忙。】
戚玉衡连忙说:【有事您就说,不麻烦的。】
冯母从裤兜里拿出一只手机,按亮屏幕递到戚玉衡面前。冯父道:【这是小竹的手机。是智能机,但我们不太会用这种智能机……我们不识字,用不明白。】
冯父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着:【我们想给小竹选张遗照。我们穷,小时候,没给她拍过什么照片,她十六就离开家讨生活,我们手里有的她的照片,都是她十三四岁时拍的照片,离现在太远了。我们就想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什么照片。她手机设了面容解锁和密码解锁,面容,】冯父的手垂落下来,过了一会才继续比划道:【现在解不开了,密码,我们又不知道是什么。】
【杨警官说,有的手机维修中心可以把手机密码破解开。但我们人生地不熟,又认不得字,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种地方。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帮我们找个能解开小竹手机的地方?】冯父连连强调:【技术费当然是我们来付,我们也会付给你辛苦费……】
戚玉衡自然是一口答应:【这事包在我身上,】戚玉衡从冯父手里接过手机,随后用力握了冯父的手一下:【叔叔,我和小竹是好朋友。您说辛苦费,就见外了。】
或许是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冯母的心,也或许是她本就一直强忍悲伤,这时已是她忍耐的极限。戚玉衡话“音”刚落,冯母突地弓起身子,哽咽个不停,无论戚玉衡和冯父怎么安慰,都止不住哭音。
她一边哭一边咳嗽,身体因为胸腔的震荡颤抖个不停,像是要把肺和心一并呕出体外。
良久,冯母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用不甚标准的手语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们两个的错。你叔是得了病才聋了的,我是天生就聋了的。我不知道我这个病会遗传的。没想到小竹也会聋。怪我们没见识,怪我不争气,】冯母捶着胸口:【我身体不争气,我身体不争气啊!我这两年还病了,拖累了她,要是我没病、要是我们两个多关心她一点,她也不至于走上绝路啊!】
从冯母的叙述中,戚玉衡了解到,两年多前,冯母被检查出了尿毒症,为了维持生命,每周都需要透析两次。而他们夫妻俩为了省钱,一直没交医保,全部医疗费用都只能自费。一开始,夫妻两人为了不让冯小竹担心,没把事情告诉她。但透析不过半年,两人的积蓄就全花光了,无奈之下,只得向冯小竹开口。
但幸运的是,患上尿毒症一年后,医院就为冯母匹配到了合适的肾源,冯母成功做了换肾手术。
冯母十分自责,认为是家庭的贫困、她的病拖累了冯小竹,让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却还舍不得吃穿,使她承受了过大的压力,最终走上了绝路。
戚玉衡听完冯母的话,心中疑惑更盛——也就是说,冯小竹从事上门美甲的这三年间,所得的收入不单要负担自己的开销,还要为母亲支付医药费,她时不时还会把钱投入到无偿的志愿服务中。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攒下了八十万。
美甲师的收入有这么丰厚吗?
这时,戚玉衡接到了陈彦博的电话:“玉衡,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同学刚才给我递信儿,说美星的手机修复成功了!我现在就要去他店里,你方便去吗?”
戚玉衡心中一喜,立刻应道:“我有时间,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