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幻境的原理是相由心生,他所看到的,或许是他想要看到的。
也就是说,在他的心底里,还是希望兰岛对于和他的这段交情不是全然未曾过心的。
那事实上呢?
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再去深想这个问题。这本就不是个该去思考的问题。
对面的兰岛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发呆,微微歪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罗锦玉。想什么呢?”
清澈而带着点顿挫的声音响起,罗锦玉稍稍回了些神。
看着眼前略带关切看着自己的人,又想起这人真实的样子,他不禁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发冷的感觉。
只是一瞬间,他压下了那种感觉,恢复了表面上的镇静。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按理说,他应该为自己解开心结,或许他应该现在就转头离开,回到绪风派和大家并肩,又或者拔出剑,和眼前这人来一场死战,摧毁这笈笈可危的虚假。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天光中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散去,黯淡的晚风仍夹杂着丝丝的温暖,和着细细的雨丝,打落在罗锦玉的脸颊,打落在他和兰岛之间。
他看向兰岛,扯出了一个遥远的如故的笑,“你猜猜看我在想什么呢?”
他将目光紧紧盯向兰岛的眼,看着那薄得缥渺的瞳仁,那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什么呢?他看不出,他渐渐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兰岛这个人。
但今晚的他,还会像自己最初的记忆里那样对他,而不是在这之后,全然的无情和冷言嘲讽。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罗锦玉有些难过地想到,他大概还是有些怀念的,可这怀念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他只能为自己找借口,无论如何,他现在需要解开自己的心结,自然需要面对自己的心。
那么,这些不管是好是坏,是应该或是不该的想法,他都该一并面对才是。
对面的兰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难得,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
确实难得,从前的他没心没肺惯了,所有的感性全是与眼前这人相关。罗锦玉闻言收了收笑意,不过兰岛并没有问他为何心情不好,只是把手中的风铃抛给了他,然后自顾自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罗锦玉看了会儿手中透着浅紫色微光的风铃,把它塞进了衣襟里,随后跟在了兰岛的背后。
天色像笼着层淡雾,四下里并无人烟,两人逐渐行出巷道,走上某条不知名的青石板路,周围有枝叶斑驳交错,形成错落的阴翳与薄光,叶片上的雨滴像莹莹的露水,稀疏而透着清新,浸着些许不算寒冷的凉。
山野林间不知处,只两人一前一后地同着行。
好像一切都如同从前一样。
前方的兰岛步子不紧不慢,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缀着星月挂饰的靴子踩在路上是清晰可闻的碰撞声,像是一曲敲击乐,长长的银紫色头发半散着,在略显黯淡的天色下看起来更加幽魅难言。
从第一次见到兰岛时起,罗锦玉就觉得这人好像是画本里走出来的山精野怪,拥有着一张妖精般的面孔,行事风格也时不时就飘忽的很,总之根本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当然,他也的确不是个普通人,而是魔教的贵族,是魔族那位鼎鼎有名的军师大人。
可当初的他居然在知道了兰岛的真实身份时依然还在相信着他。
居然还产生过想要把他策反到自己阵营的念头。
就很离谱。
现在想想,不像自己,兰岛一直都很清楚他在做些什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而有所动摇。
是他太天真了。
这段不合时宜的情谊,在浅尝辄止之时顺应自然便好,可他偏偏要拉近距离,结果搞的所有人都遍体鳞伤。
看着前方那道对他来说爱恨交织的身影,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斜斜的雨丝拂过衣袂,沾染上花纹般的水色,他停下了脚步,轻轻唤起那人的名字。
“兰岛。”
兰岛身子顿了顿,没有转过头,只是也停了下来。
罗锦玉指尖在自己佩剑的剑鞘上环绕了一圈,开口是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语。
“我的衣裳被雨沾湿了,感觉好难受呀。你过来哄哄我吧。”
兰岛转过了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走了过来,走到了罗锦玉的面前,抬手拈起一片微微湿润的衣角,指尖萦绕起点点温热的微光,帮他烘干布料中的潮湿,并接着打算施一个防雨的术法——这事罗锦玉自己当然不是不会,只是……
下一刻,兰岛诧异地看到了刺入自己心口的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