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玉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他的眼前仍像是弥着晓雾一般迷蒙,幻化的璀璨流光如同梦里才会出现的荒诞的过往云烟,心头不住产生的怪异之感让莫名疲惫的他自然清醒,他躺在冰凉的地上,眼前是漆黑的夜幕,寥寥的星宿,他从狭窄得只容两三人通过的小巷子里站起来,逼仄的空间并不会让人感到舒服,他举目望去,远远的能听到些许人声,他回忆着先前,只想起了兰岛握着他的手,四周崩塌陷落般的巨响,刹那绽开的血花……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寂静,完全不存在那即将撑不住爆发的磅礴的能量,好像一切都烟消云散。空气中环绕着平淡和淡淡潮湿的味道,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有凉丝丝湿漉漉的触感落在皮肤上。
下雨了,是很细,很小的雨丝,落在地上都几乎没有声响,但坚硬的路面上也开始显现出了一片又一片逐渐连接起来的湿痕。
罗锦玉抬头望了望天空,他感到了一股说不清的陌生感,就好像这不是他十几年来看见过无数次的天空,可它明明看起来是一样的。
他迈开步子,开始沿着这条巷子往前走,走的很慢,没几步就停了下来,他抬起手,发现手上并没有之前兰岛为他戴上的戒指。
然后雨渐渐大了起来,在罗锦玉慢慢地想这是不是一场幻境的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认得兰岛的脚步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也只有这一个方向,兰岛正从巷子口向他这里走来。
然而在切实见到兰岛后,他还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形象——他还真就曾经见过,只不过那时是背影。
这个兰岛穿着样式别致的衣服,全身都是冷色调的黑,手里撑着的伞都是黑的,他的头发长度连肩膀都不到,也同样是漆黑色的,像是最纯粹的墨。
他还戴着副眼镜,目光深邃地望向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但罗锦玉却仿佛感觉到了一种严肃下的感伤,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他有些迷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他想他明白了什么,却没办法做到开口寻一个解释。
“冷岩?”两个人相对驻立了好半天,还是罗锦玉先打破了沉默。
冷岩,或者说是兰岛——这不重要,总之他淡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清浅,他还没有回答些什么,就听到罗锦玉接下来说的话。
“你这样子也很好看啊。”
罗锦玉上上下下打量着:“你从来没在我面前换过这种风格呢,以前总是优雅亲和的感觉……”
确实,现在的兰岛,不说话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而他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说过话,罗锦玉想,他来到这里应该不是长久的,既然如此,总不能就这样站着互相看,只好他来开口了。
兰岛的眸中从淡漠到悬上隐隐熟悉的笑意,却不知怎的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气味,沉重到让罗锦玉心底也泛起复杂的难过。
不知是谁先伸出的手,总之两人牵起了手,再次同在一片伞下,再次同行在同一片雨中。
出了巷子,四周皆是陌生的建筑,或许是雨天的缘故,或许是这里本就偏僻,外面也并没有什么人,而兰岛拉着他左拐右拐,他迷迷糊糊地就跟进了一间造型古怪的房门前,被兰岛推进了屋内。
兰岛为他换了身新衫,而他全程都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这房子的内部构造就足够让他惊讶的了——这真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世界,全然陌生的装修和摆设,这是不属于他的世界,这一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明,他没有办法用欣赏与否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因为他会有不安,而且在这里也根本没有灵力,自身原本的力量也好像被什么禁锢着,完全发挥不出来。
所以他花了点时间才适应现在这种状况。
然后就平静地接受了。
在这个处处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唯一熟悉的人也不是那么的熟悉,但罗锦玉不是战战兢兢的性格,他也记得自己说过,要和兰岛一起来他的世界看看。
现在这不就来了么。
兰岛拉着他离开,走过阶石,推开重门,外面的雨停了,空气中全是湿漉漉的气息,天空灰蒙蒙的,罗锦玉忽然意识到这会儿其实是很晚的时辰,难怪都没怎么见过别的人。
接近凌晨,空气湿凉,地面皆是坚硬平坦的,像是置身在精心建设过的城墙之内。
但这城墙的质地看起来却很新奇,又很统一,兰岛和他同行,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走了半天,居然是兰岛先开口问他。
“……”罗锦玉一阵无言,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哪里会知道。
不过他十分善解人意:“想看夜景。”
兰岛看了看快蒙蒙亮的天,点了点头。
“那要等到晚上。”
“……”
两人之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沉默。
终于,罗锦玉还是问出了:“我们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兰岛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一种我原本并不想用的方式,但是很方便快捷。”
他回答的很简略,罗锦玉也没有细想。
因为兰岛接下来说,我们在这里只能待一天的时间,之后还是会回去。
所以,这是一段短暂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掺杂任何其他事,其他人的避风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