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笔,停下的并无征兆,只勾勒了一道浅浅的轮廓。
他把画像推到一边,然后躺倒回床榻间,发簪脱落,如墨的长发铺散开来,他指尖轻点,一排兰岛的画卷就应运而起,漂浮在了四周。
夜色中再添上盏柔雪色的灯,映照下来,淡淡的光下,他有一群兰岛相伴……入眠。
总不会太过冷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就这样流淌着,外界如何,对于他来说都并不重要。
不过这一天好像不太一样。
先是大清早没来由地就清醒了过来,雪亮的灯仍放在小案上,画卷凌乱地铺了一地,他往常会直接用术法拾掇,但今日不知怎的,居然起身亲自动起了手来。
一张张叠好,收起,全部塞进了箱子里。
然后推开窗,看外面落满了的雪。
空气清寒凛冽,天空还没完全破晓,倒是被雪色映亮了不少,罗锦玉想了想,提着他的灯走了出去。雪不厚不薄,不远处的水结了冰,岸旁有块不大不小的岩石,罗锦玉直接上前靠坐过去。
丝丝的清寒从各处蔓延至身上,他不是太怕冷,而他的雪玉甚至可以说是喜爱这种环境的,被放在一边后一直低低地轻鸣,漫天风雪,这把剑已经接近化灵了。
罗锦玉那虽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也没有太过上心的修行,也让他渐渐摸到了天道的边缘,就像当初的曲清酩一样。而他还有着一些其他特别的记忆,让他能够从别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
而前段时间,他听到了几人的传信,说是他的两位前辈有了消息,曲师叔和他师尊一道飞升了。
罗锦玉:“……”
对哦,还有这么回事来着。
其实在他们世界,飞升的仙会渐渐被人们淡忘,提起来也不是不知道,但不提就也想不起来,只有到达一定位格才能打破这种规律。比如那位云灵仙子的遗留,就是曲清酩当初提及的。
曲清酩会走上这条路,他不奇怪,他师尊……多半是跟着对方去的吧?可惜他还没有和他们再见上一面,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在看到这来自于好几个人——包括顾行客的传书时,才忽然意识到他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过飞升成真正的仙这条路。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在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他还真就是在等。
头枕着手臂靠在石头上,其实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时不时会做梦,那个引他来到这里的梦的延续。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扮演着一位闲养花逗鸟的小少爷,不记得诸多的杂事,只是偏爱着抚弄他捡来的鸟。
那鸟有着漂亮的银紫色尾羽和浅色的瞳,看起来衿贵又优雅,不像他在现实中养的两只闹腾的小家伙,实在是讨人喜爱的很,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戳戳摸摸,换得小鸟忍无可忍时的一啄。
很可惜,梦里的小鸟并没有给他跳过舞唱过曲,反倒是他热情过头或者说闲心过重地为他的小鸟收集最新鲜的露水,最嫩的叶片和果实,看着小鸟一点一点地吃掉。
他很享受这样的梦境,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另一遭人生一般。虽然他本不需要日日睡眠,但却坚持着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他贪恋那梦里指尖上柔软的触感。
有几个瞬间也会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过分沉沦了,不太行,但想想,这世间也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这天地间也不再有什么大是大非,前尘往事俱成云烟,他想念一下喜欢的人又怎么了。
他就是好怀念,好怀念啊。
朦胧的水汽在空中氤氲,罗锦玉想,他是不是又进入一场梦境了?但是指尖还泛着微凉,心有所感,却有些看不破浓雾的迷茫。
嗯?他想,我刚刚是在水边倚着小憩,回笼觉倒也还算合理,但是……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时间一瞬间变得像混浊被搅乱了一样,他也头脑昏沉,然后又复归清明。
不过他来不急去想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随着神智再度回归清明,熟悉的气息在他的背后萦绕——不会错。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
下一刻,他就坠入了一个怀抱。
他放任自己躺进这个怀抱里,眼角余光里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银紫色。
他微微歪过头,贴着身后人的耳侧轻轻开口说。
“……兰岛?给我吹支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