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降临,本地却又一反常态的出现温暖潮湿的天气,太阳和洋面暖湿气流相互纠缠,一种叫回南天的特有气候显现。每当此时,地面沥出水,衣服晒不干,大地每天就像被笼罩在蒸笼里一样持续蒸腾。
郑汉民最近也感到浑身各种不自在,每逢年关将至,他都喜欢猫在家里、躲到祠堂和族长喝茶或直接去县城逛逛街,就是不愿意呆在村大队办公室里。
一年到头,那些在外打工做生意的村民又回来了,这是郑汉民最头疼的时候。这些回来的村民,要么来讨要土地盖房子,要么来请求协调各种矛盾,要么就直接要求郑汉民出面亲自断案,总而言之,都是棘手而无所获的事情。所以,不听不问,走为上计,就是这段时间他的行事策略。
今天,他如约来到祠堂,本想和族长商量一下过年祠堂举行春年宴席的事情;虽然他已经对行踪保密,但依然被众多村民知晓,一时间,连祠堂的门槛都差不多被踏破大半,各种来求他办事的都纷涌而至。面对村民的各种有理或无理的诉求,郑汉民只好装作大度,内心却极不耐烦,他来来去去都只能用画饼的方式敷衍大家,然后打发他们走人。
“汉民啊,村里的事情不好办啊,都是自己的叔伯兄弟。”眼见人走了差不多,坐在祠堂内主事台旁的老族长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又给刚刚坐下来的郑汉民倒上一杯功夫茶。
郑汉民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直接抿下去。喝完,再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再抿,再倒,想来,刚才真的是费了一番大口舌,急需补水。
“二伯,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我这边就开始通知各家各户。”郑汉民没去理睬族长刚刚的话,而是直奔正事。
“那行,就这么做。今年是六房头的人出钱,按照老规矩,全村人大年初一晚上在祠堂吃席。我给你的那几个名字,都是出了花园的男丁,就凑一起吃席的时候也宣布上族谱。”族长还交代了一件重要的事,男丁上族谱。
郑汉民点了点头,这点事,不难也不费,族长自己抓主意得了,他管不着,照办就是。
“对了,海良前段时间跟我说,给村里又招了一个港商,年后就来村里走走看看,他和你说了吗?”族长问道,毕竟是自家孩子的功劳,要提醒郑汉民懂得上心。
“知道,他和我通了电话。我这里再找地方呢。村里呢,你也知道,地就这么多,都是家家户户的,按你说,都是自己的叔伯兄弟;要从他们那里匀出来地,恐怕也得费点功夫和时间。”郑汉民说的都是实情,虽说土地都是集体的,但实际却是分到各家各户手里,村里想要把地拿回来办厂,自然也要大家点头才行。
“我们村啊,这几年办了几个大厂,家家户户都分了钱。有钱嘛,自然就有积极性,有积极□□情就好办了。”族长在暗示,只要钱到位,事情就好办。
“是这么一个说法,但是,地也不多了。还有,这过年一到,各个都来讨要地方盖房,你老人家刚才也看到了,意见大家都有,哎,难办。”郑汉民愁的不是办厂的事,而是村民要地盖房的烦心事,众口难调,他这个村官难当。
“汉民啊,枪打出头鸟。你只要摆平几个大户,这些事情就不是事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总不能你说一句他说一句,就能把事情办下来,总得有个规矩。你是党员,又是干部,你发话了难不成他们能把你怎样?”族长提醒郑汉民,真正能闹腾的,必然是村里那几个大户,只要这几个大户都不发话了,事情就算过去了。
郑汉民没接话,他只自顾着继续喝茶,说话简单干事难,你族长老人家不在我这个位置上,自然难以理解我的难处,有那么简单,我至于整天躲躲缩缩的?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年轻人匆匆从摩托上跳下来,进门也省略了各种礼貌性的招呼,直奔郑汉民而来。
“汉民书记,汉民书记。”来人正是郑汉民的得力手下,郑少容。
“什么事,慢点说。”看见郑少容形色慌张,郑汉民预感不妙。
“出事了,出大事了。”郑少容喘着大气说道。
“什么大事?打架?抢劫?“郑汉民一听说大事,以为村里那个地方又出了贼人。
郑少容咽下一口气,定了定神,他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族长,然后又直视郑汉民,显然,他在暗示,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说啊,什么大事?”郑汉民还了郑少容一个眼色,知会他继续汇报。
“村西南头的海滩上,海滩上,发现了,发现了一个女尸!”郑少容即便强压着内心的慌张,但嘴巴上的紧张总是难免的。
“什么?女尸?”郑汉民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
“是,一个女尸。”郑少容说得毋庸置疑。
族长也被这话给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郑少容,又把眼光锁定在神情恍惚的郑汉民身上。他没说话,此刻他只想知道,郑汉民接下来会怎么处理。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村子的荒地里无缘无故的多了一具尸体,这算是头回碰见了。
“你怎么知道的,谁来报案?现场在哪里?你给镇派出所打电话了吗?他们怎么说?”郑汉民已经回过神了,他又展现了年轻时当侦察兵那会的慎密和冷静。
“是村南边阿耀家来报的案,她说她两个小孩一早到海滩那边玩,发现一堆黑色的大塑料袋什么的,以为是什么东西,结果发现是个女尸。两个小孩被吓着了,慌忙跑回家告诉大人,她们也不敢怠慢,就去海滩看了,结果真的是一具尸体,于是就过来报案了。我给镇里派出所打了电话,陈所长说了,他马上带人过来,要我们先保护好现场。”郑少容一板一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想来,这也是一个当干部的好料子。
郑汉民听完,知道这麻烦可大了,无名女尸,这是村里百年来的头一遭啊,这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惹得多少风雨。他立马拿起自带的手提包,抓起摆在桌上的摩托车钥匙,就赶紧出发去现场。
“汉民啊,先让大家不要声张了,这话一传出去,名声不好啊。”族长也晓得,一旦事情传出去,不得满城风言风语。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处理。“郑汉民头也不回,拉着郑少容大步迈开,赶去现场。
村子临海,海滩就在村子的南边与西南边。这个海滩常年都是人烟稀少,除了少数的渔民和小孩,极少有人会来这里,也因此,这里曾经是走私分子出入的自由通道。
郑汉民和郑少容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只要一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海滩的现场。现场,已经围满了住在附近的村民,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抬头四望,也有的嘻嘻哈哈,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走近看一看黑色塑料袋里究竟是否真的有一具女尸。
看到书记来了,人群中的喧闹声突然冷却,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子,郑汉民就顺着往里走到那堆黑色塑料袋之间。走近袋子边,一股浓烈的腐烂味扑面而来,好像是一堆已经死了许久的鱼虾发出的,令人恶心头晕的腐败味。郑汉民只能掩着鼻子,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去。就这么往里走了半步,一副令人惊悚的画像展现在他眼前:果然,这是一具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尸,面部已经因海水多日浸泡而导致发胀、腐烂;同样的,女尸的手脚也是发胀、腐烂,手指头甚至还露出一小段一小段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