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立夏,惠城的气温陡然升至历史以来最高;数天的烈日火烹,似乎把整个惠城都搬到了火焰山旁;除非不得已,人们已经放弃了顶着烈日下出行的打算。
但郑光兴却不是这么想,今天,他只身背着一个旅行书包顶着烈日来到了惠城的长途汽车站。他匆忙地买了一张去佛城的车票,坐在候车室里静静地等候着班车的到来。
这是他临时做的决定,时间紧迫到甚至都没回自己的房子里收拾行李。让郑光兴仓皇出逃的原因,是一份报纸;准确地说,是今天的惠城日报。和往常一样,每天郑光兴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当天的报纸,这已经是他数年来养成的习惯。但打开今天的报纸,里面的一篇报道却给他直接来了一个坐立不安,甚至是魂飞魄散。
这份报道里,讲述了前天惠城公安、海关和边防武警共同组织的联合反走私行动。在这次次行动中,公安和武警不仅击毙了负隅顽抗的武装走私分子,还抓获了另外数个走私嫌疑犯;在被抓获的数人当中,有一张照片瞬时间让郑光兴心惊肉跳,这是因为照片上的嫌疑犯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叔叔,阿忠。
郑光兴看完这篇报道,脑袋立即高速转动起来。自己在惠城的数年来,其实一直就在走私团伙的眼皮底下做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这帮走私犯的监视范围;不夸张地说,自己实际是活在走私犯布置的无形囚笼里。
郑光兴想到工地里那些走私物资和设备,又想到办公室保险柜里,阿忠交给他保管的所谓走私账簿。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危险,于是,他索性把藏在保险柜里的账簿和现金都拿出来放进书包里,趁着上午工地人少,和周围的人谎称去另外的工地转转,然后就出门叫了一台出租车,直奔长途车站。
来到车站后,郑光兴并没有想好下一站去哪里。他看了一眼班车表,知道时间最近的一班车是去佛城的;于是便买了去佛城的车票,他现在万分紧张,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尽快离开惠城这个死地。
坐在候车室里,郑光兴依然感到四周危机四伏。他不停地用双眼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总觉得他们要么是公安,要么就是走私犯。现在的郑光兴,已经开始魔怔了,在他眼里,所有人似乎都是为了针对他而存在。他攥紧手中的书包,这是他现在唯一所能拥有的东西,里面除了那几本记录走私往来的账簿,就是好几万的现金;账簿和现金,都是郑光兴接下来能够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很快,车站的广播里就传来了佛城班车即将出发检票的通知。郑光兴一听到这个广播,便立即起身到检票口检票,过闸,然后上车。上了车,原本已经魔怔的他,便稍稍放松了一些,毕竟,再过数小时,他就可以彻底离开惠城。从此,此生再也不踏入此地一步,这是郑光兴内心的真实写照。
很快,班车按时出发了。车子出了车站,便一路沿着国道快速行驶,不到一小时,已经临近惠城与莞城的边界。
再过十分钟,就彻底自由了。此时的郑光兴,内心既是害怕又是兴奋。
当班车开到离莞城地界不远的一个岔口时,车子却慢慢停了下来。
“大家准备一下身份证件,前面是公安查车。”班车停稳后,班车司机大声地通知车上的所有人。这些年,为了打击日益猖獗的车匪路霸以及其他犯罪行为,惠城公安在辖区内的各种交通要道上都设置了临时检查点,不定时的对过往车辆和人员进行查验。
很不幸,郑光兴的好运到此结束。
一听到班车司机的通知,原本还有些兴奋的郑光兴情绪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他的魔怔又开始占据了大脑的上风。他已经幻想,公安查车就是为了针对他而来的,阿忠一定是在里面把他给供出来,他现在已经插翅难逃。
三个身穿制服的公安民警上了班车,他们开始对班车上的乘客进行检查;三位民警是分工合作的,两个民警各负责检查一边的乘客;另外一个,则佩戴手枪站在车头司机处,眼睛始终盯着车上的每一个人,随时准备应急支援。
郑光兴的脸色异常煞白,汗珠犹如流水由额头向下渗透;他不停地吞咽口水,眼神一片死灰;脑袋里始终有一个嗡嗡地声音在耳边环绕。魔怔,已经完全占据他的心智。
车上的乘客不多,很快,民警就查到了郑光兴的眼前。
“请出示证件。”经验丰富的民警,自然看出郑光兴身上的异端。
让魔怔给征服的郑光兴,完全没听见民警的说话。
“请出示证件。”民警的第二次喊话,声音高了不少;这既是喊话,也是给同伴发出信号,示意这里出现了可疑人物。
瞬间,那个一直站在车头的民警立即走了过来。而郑光兴依然毫无反应,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对于近在咫尺的民警,除了害怕,还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