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汕城迎来了新一轮寒潮。这股寒潮来势凶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如同初春般的暖湿天气打入阴冷潮湿的冬天。
郑海良此时的心情,也是如同天气一般阴霾重重。他已经从一线工作岗位退到二线两年了,现在挂在市人大副主任一职上,基本上再过上两轮换岗就等着退休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市里却挂起了一股秋后算账的阴风;说是省里要下来巡察历年来关于招商引资这块的旧账;郑海良常年处于招商引资的一线,自然成为本轮巡察重点关照的人物之一。
果不其然,今天上午,郑海良就接到通知,要他去市府招待所一趟。这个市府招待所,其实就是巡察组的驻地。
这个有些措手不及的通知,让郑海良感到心乱如麻;倒不是他真的干了什么违法违规的事情,而是他心里免不了有些兔死狗烹的感慨。
郑海良没有自己开车来招待所,为了低调示人,他选择步行而来。反正这个招待所离人大的办公楼不远,走路也就半小时就到了。到了招待所,郑海良出示了证件,便进了门,走向招待所一楼的会议室。对于此地,郑海良可谓是熟门熟路,毕竟这些年他没少来这里开会或接待宾客。前几年,招待所要装修翻新,市里的机关事务局还找他和市外经委化缘了一批进口彩电和空调。
只不过,这次踏入此地,心境已不同往日。
郑海良走进一楼的会议室,发现已经有三个人坐在会议桌的一边,两男一女;想来这大概就是省巡察组的干部。郑海良给他们点头示意,他们则礼貌地请郑海良坐下。
招待所的服务员给四个人都上了茶,端上了点心和水果,然后就关门退出了会议室。
现在,关于郑海良的审查正式开始。
“郑主任,你好。我是佛城市纪/委的,我姓陈,你叫我小陈好了。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他姓刘,这位女同志姓杨,你叫她们小刘、小杨就行。”坐在中间的那位纪委同志发话了,按照组织的一般惯例,巡察组的审查都是以调用异地纪/委人员为主,此次来汕城巡察的人员,就以佛城的纪/委人员为主。
郑海良给对面三人打了招呼,审查便正式开始。
“郑主任,你在海明县担任外经委主任多少年了?”那位陈姓纪/委人员开始发问。
“大概有五年吧。”郑海良淡淡地答道。
“能不能谈谈你在海明县的工作?”那个姓杨的女同志接着问道。
郑海良不知道从何谈起,这个工作应该怎么说,是表现自己多么的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呢?还是展示自己的本事如何神通广大,为招商引资工作立下汗马功劳?最后,他想了想,润了润喉咙,还是说出了在什么的领导之下,怎么克服困难,最终完成上级交代的工作,云云。这是一套官话,也是一套保险的话术。
郑海良一套官话下来,对面三人自是无话可说;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做了笔录,然后开始下一轮的较量。
“郑主任,可否谈谈你和你本村的村支书郑汉民的关系,你觉得郑汉民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说,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村支书?”还是那个姓杨的女同志发话。
“我和郑汉民的关系就是一般的同村关系,当然了,也有一层亲戚关系在里面。我们俩算是一起长大的,自然关系比较密切。至于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村支书,或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应该去村里问问村民,或者去镇里问问,这个恕我无法评价。”郑海良的回答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不过,他尚未想到为何对方会问起郑汉民,毕竟郑汉民和他并没有直接的工作联系。但是对方的提问让郑海良开始警觉起来,总觉得对方这次并不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至于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他暂时也无法得知。
“那么,请问郑主任,香港商人陈宝莉,你还有印象吗?”轮到那个刘姓男子开始提问。
“有的,她和她们天元国际曾经是海明县最大的外商,她们也曾是我的服务对象。”郑海良已经多年没见到陈宝莉了,可以说是完全了无音信。
“那么,你知不知道,陈宝莉正因为涉嫌行贿和倒卖国有资产被上海有关方面追查?”那个刘姓男子此话一出,却给了郑海良一个震撼。他只知道陈宝莉去了上海那边,但没想到她会惹上官非。
“这个我真不清楚,我还在海明县外经委工作的时候,天元国际已经陆续撤资;也曾听说他们去了上海那边,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郑海良的口气很平淡,但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蹊跷。
“郑主任,你在海明县工作期间,天元国际曾经设立了多个外资工厂和公司,利用‘三免两减半’避税;也曾经偷逃过关税并被海关处罚,这些你是否知情?”陈姓男子开始发问。
“关于三资企业通过‘三免两减半’避税,是全国的普遍现象;具体到天元国际本身,我对此并不知情;我们外经委一向都是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和相关规定对三资企业进行指导、服务和管理,但并不插手或过问三资企业本身的具体经营和经营方针。至于天元国际因偷逃关税被海关处罚的一事,我们也曾协助海关办理此事,并根据相关规定对天元国际进行指导和监督。”郑海良的回复已经不是滴水不漏的水平,而是达到了慧心妙舌的境地。
“那么关于天元国际曾经以远低于政策优惠的低价拿到海明县工业用地的事情,你是否得知?你是否协助天元国际获得不当得利?”那个姓杨的女子接着发问。
“首先,我需要说明,关于海明县工业用地的协议价出让,依据的是当时县委县政府相关文件和扶持政策,而不是我或者外经委擅自决定。其次,我和外经委并不参与工业用地的出让一事,也就没有获取不当得利这种可能性和说法。”郑海良觉得,对面的水平着实有限,问题都是无的放矢。
而且,郑海良通过他们问话已经知道对面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或底气来指控或审问他;换句话说,这次所谓的审查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陷阱;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就不得而知。
“郑主任,我们曾经查阅过你的银行账户,发现你曾经有大笔资金的流入或流出,你能否解释一下?”那个陈姓男子的眼神,掠过了一丝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