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省城迎来了开年的第一个暖晴天气。一股从西北而来的冷锋瞬间吹散了盘踞在省城上空多日的乌云与阴雨；干燥而热烈的阳光，也将隐蔽在人们内心的阴霾驱散离去；省城霎时热闹了不少，无论饭馆、公园、花市还是商店，到处都是人满为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股喜气洋洋的精神气象。

午后，阿文来到了天海区最新开张的星河商城的大门口。他来这里，是为了等人。

阿文今年过年破了例，他决定留下来在公司加班。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阿文都是在公司里度过的。阿文给家里说，加班是上面安排的，也是高层有选择培养年轻接班人的意思。郑如松自然没有反对，毕竟阿文早已成年，他工作上的事情，当父亲的总是不能过多的干预。唯有母亲和奶奶稍显无奈与不满，女人们总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外受欺负、受冷落，家里的老奶奶甚至觉得阿文就是因为没结婚没有家，才被领导给安排了加班。

“你一个孤零零的人，不欺负你没家，欺负谁？”奶奶的原话就是那么直接而执拗。

但阿文的加班并不孤独寂寞，因为留下来加班的同事也不少；他们都是来自外地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除了加班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各种聚会吃喝玩乐，阿文也乐在其中。省城的风气开放，市场经济深入人心，即便是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大日子，不少店铺也是照常经营的；尤其是各种食肆，那更是全年无休。外人称省城为全国美食天堂和食客圣地，当是实至名归。阿文留在省城的这些天，不是在去吃的路上，就是在去玩的路上，留在家中独居的时间实在是屈指可数。

当然，阿文愿意留在省城，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魏芸。

魏芸，也在省城过年。

自从阿文认识了魏芸，两人可谓有些相见恨晚；阿文觉得魏芸是爱情的第二个春天，魏芸则对阿文颇有好感和仰慕。当然，双方或许都有那方面的意思，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阿文和魏芸，是友达以上，但恋爱未满。

不打没把握的仗。为了多接触魏芸，阿文开始发挥自己在收集情报方面的天赋，很快，阿文获得了以下的信息：首先，魏芸没有男朋友，这是关键点；其次，魏芸的家就在省城，她的母亲从北方老家跟着她到这里一起陪读，这是重点；最后，则是魏芸本质上是一个乖乖女，生活面甚小，社会面不足，除了被推荐到参与商业表演和学校社团活动，其余时间都是保持着学校和家庭的两点一线生活，这是优点。

有了这些信息，阿文便开始自己的爱情追求大计。其中一个重要的机会，就是留在省城过年。过年，意味着他和魏芸都有了可以相会的时间；过年，意味着自己可以编造理由进一步接近这个梦中的女孩。

今天，阿文如愿以偿。魏芸接受他的邀请，一起到星河商城喝咖啡。为此，阿文为了不在女孩面前失面子，对咖啡这种自己喝不惯的玩意还是做了一番功课；毕竟，懂得的无用知识越多，越能在众人面前显得知识渊博，恋爱也不例外。

下午三时半，魏芸准时出现在商城的大门口。早已等待多时的阿文，自是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啊，你今天真漂亮。”阿文一开口，便称赞起魏芸。

魏芸今天身穿一身白色的日式西装裙，脖子上围着素白的羊毛围巾，再加上头上戴着一顶女式毛线帽和脚下一双白色皮质半高跟鞋，气质显得高贵而时髦。

“阿文，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舒服吗？”魏芸一上来就给了阿文一个惊喜。她观察细致，一眼就看见阿文的脸色并不健康。

“啊，可能是吧。估计是加班给搞的。”阿文一脸尴尬，他可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每日无节制的吃喝玩乐，生物钟颠倒胡乱造成的不健康。

“真的加班？”魏芸眉头轻皱，表示自己的怀疑。

“也不全是加班，就是有时候自己熬夜。”被魏芸揭穿自己，阿文的脸上愈发暗淡。

“阿文，对朋友说假话可不是什么优点哦。”魏芸有点得意。

“好了，我知错能改。要不，我们先到这里的咖啡店喝一杯？”阿文立即转移话题。

魏芸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在阿文的身后走进咖啡店。这座咖啡店，现在是商城有名的景点之一，不少省城市民即使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和爱好，也会来这里坐一坐，瞧一瞧；大家贪的，就是一个新鲜感。

“哎，阿文，这里的东西可不便宜咧。”魏芸看着餐牌上面的价格，汗珠子都快跑到鼻子上了。这里的一杯咖啡，抵得上普通人一个礼拜的工资。

“别给我客气啊，能约你出来聊天，我今天开心得很。”阿文脸上满是自豪。对于普通人，这里的价格自然是高攀不起，但对于阿文，这里的价格是合情合理。

商品的价格，并不直接等于它在每个人心中的价值。这是阿文的道理。

“好吧。”魏芸看着餐牌，一时不知所措。

在前思后想了十几分钟后，魏芸终于点了一些咖啡和点心。点完餐的魏芸，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窘迫；她的眉头逐渐放松，开始和阿文说起一些过年期间的趣事。毕竟，选择越是痛苦，决定越是痛快。

“对了，你说你今年不回老家，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出了大事你还能坐在这里？”魏芸和阿文聊着过年期间的事情，阿文对自己不愿回老家的理由一直避而不谈。

“不是我家里的大事，是村里的大事。”阿文不愿去想。

关于郑汉民的遇害，阿文一直感到伤感和悲凉。按辈分，郑汉民是阿文的伯父。阿文小时候没少受郑汉民的照顾和疼爱；当年阿文辍学，也是郑汉民帮着郑如松托人给阿文找了县里的高中；这里面，都是阿文一家欠了郑汉民的人情。

在阿文眼里，郑汉民是一个道德模范和正直刚毅的男人，这个男人有担当，有格局，有能耐；在阿文看来，要是郑汉民出生在省城，估计现在已经是一个高级干部了。

“你说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阿文，你还是不要太伤心了。你一定要相信，正义是一定会来的。”魏芸的这番安慰，让阿文哑然失笑。他知道魏芸涉世未深，但没想到居然单纯到如此境地。

“什么正义和不正义。就看公安同志的了。”阿文随便调侃了一句。

“对了，你不回老家就因为这件事？”魏芸虽然单纯，但智商没有缺失。她感到阿文不愿回老家是另有原因；只不过她还没猜到，阿文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她。

“嗯，是吧。”阿文警觉起来，难道魏芸知道了自己的小九九。

“不是，你骗人。”魏芸一看阿文略微惊慌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没有那么简单。

“哎，看在你是我的朋友，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阿文决定先来个敲山震虎。

“说，快说。”魏芸觉得，阿文是准备开讲一个故事。

“我不愿回去，是因为我没女朋友啦。没有女朋友，回去就要相亲。相亲很烦的，我讨厌死了。”阿文的口吻带着厌恶和敌视。这不怪他，毕竟这几年回家，家里人都给阿文安排相亲这个，相亲那个；但在阿文看来，这未免过于露骨和自白；而且，最重要最关键的是，女孩的质量都不怎样，要么个子不好，要么皮肤黑黄，要么资历浅薄；总之，就没有一个能对得上阿文的胃口。

阿文甚至已经明白，要是现在把张宜彤和魏芸放在一起让他再次选择，估计魏芸的胜数更大。主要是在阿文眼中，魏芸更像自己的梦中情人，而张宜彤则只是现实中的伴侣；要是能够尝试拥有梦中情人，谁还会在乎眼前的贤良淑德。

喜新，念旧，才是男人的传统。

“是不是你眼界太高啦？”魏芸双手托着腮帮子，阿文的故事听起来津津有味。

“怎么说呢？”阿文顿了顿，他知道这是一个试探魏芸的好机会。

“就说我去年见过的两个女孩吧。一个呢，社会经历太复杂，又做过商店导购，又做过工厂采购；说话谈吐各方面，很社会也很低俗，这种我肯定是看不上的。另外一个，长得漂亮，性格也挺好；就是初中还没读完，对社会没有什么了解，都二十几岁了还跟着父母亲和哥哥嫂嫂在家当公主；这种我也不想深入相处。”阿文说的都是实情，这几年家里面、周围的人给自己推荐的，大部分都属于不入他法眼的瓜瓜枣枣。老家的传统认知里，阿文在外打拼，娶个老婆自然要懂得照顾家里，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就是这个意思。

但阿文显然是不吃传统这一套，他以为的婚姻或另一半，不仅要有肉，还得要有魂；灵肉要结合，而不仅是娶个会说话的保姆和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