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邵很轻的笑了一下,似有所感
“我们走”
周甯怀里抱着个喜盒,跟他并肩走在一起,想到自己什么也没有表示,凭周时南的情分得了一个,怪不好意思的。
“早知道我就提前准备个礼物了”
她想起上个月在上海,阿琳侄女出生的时候,她陪阿琳去找老师傅打银镯子,惟妙惟肖的,也不是很贵重,方便收。
语气更遗憾
“也没人提前告诉我”
温邵看出她的失意,他这件事上考虑没周全,主要想着匆匆一面,不知道邓峥千里迢迢带了个喜盒过来。
他知道,周甯是重礼数的人。
他停下脚步,拉住周甯的手,微抬了下眉,宽慰她
“咱们算一份”
“ 什么一份?”周甯兴致还是不高,转头问他
温邵一只手插在兜里,看着她理所当然道
“一家随一份子就够了,将来他们也就还一份给咱们。”
他话说的暧昧,可偏偏脸上不见轻佻
好像在陈述事实。
*
车内,周甯把喜盒放在车子后边,然后和温邵一起坐到前面。
整个人半靠在车椅上。
“接下来要去那”周甯问他
“不着急”温邵拍拍她的手“歇会儿”
她看他少见的露出疲态,眼圈那有一层极淡的青色。
也是,今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估计连饭都没太吃。
“孟舒然今天的话,别放心上”又听他出声,却是安慰自己的。
“没什么大事。”周甯现在对这些不太在乎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抿了抿唇
“我跟她其实真的剖开了放在现在看,不是什么大事。”
温邵闻言看她,发现脸上还挂着不明朗的苦笑,周甯这人心中想十分,脸上只表三分,可见是十分不好的回忆了。
他沉默的等待着后续。
“当年我妈本来要和姨妈一起进歌剧部的,可她那段时间认识了我父亲,几个月,两个人就不顾我外婆的反对,冲动之下结了婚”
周甯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其实过了十四五岁最敏感的阶段后。
她一直以为家庭对她没什么伤害了,后台最近两年,才发现自己一些性格深处的问题,和家庭也是有些关系的。
“他们结婚有了我以后,两个人就每天吵架甚至会打起来,一次打架,两人拿擀面杖,一不小心打我头上了,眉毛还缝了几针,当时我才一岁多,这些都是后来邻居家婶婶跟我说的。”
她再说起来这些,已经不会流泪了,庆幸自己那会没有记忆,还能啼笑皆非的笑起来。
落进温邵眼里,心里针扎密密麻麻的疼
“我爸爸是中学老师,在我两岁那年,把工作辞了,去南方做生意,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妈一个人在舞蹈机构上班,养活我,一直到五岁,她带我坐火车去我外婆家,出发身她去金鹰给我买了件漂亮的裙子,我们照了张照片”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酸发胀,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求我外婆照顾我一阵子,骗我说去买糖给我吃,也怪我,小时候太爱吃糖”
她语气好像真的在幽怨自己,温邵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怪你”他坚定的告诉她,声音是哑的
“不是的”周甯摇摇头,压下涩意“我爸妈都不要我,外婆带着我生活,婆婆对我很好很好,即使我没有爸爸妈妈,好像也没觉得太难过,后来初一的时候,我坐公交回到家里,就看见有个女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瘦的惊人,婆婆眼眶也是红的,让我叫妈。”
这是一段扎根在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她几次吞吞吐吐,也无法开口。
眼泪也没遏制住,决堤落下。
温邵把她抱在怀里,用力圈紧她,红着眼低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不说了周甯,我们不说了。”
“后来那段时间,我学也不去上了,在家陪着她,她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婆婆说妈妈生病了,我当时特别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乳腺癌,就恐惧那一天醒过来,妈妈就不见了。我发现原来我一直很想念她”
周甯就是想今天说出来,头埋在他的肩膀,留着泪道
“可是她还是走了,她走的那天把我叫到床前,瘦的不像样的手掌包住我,她跟我说,她跟爸爸都是爱过我的,我出生的时候,他们为了给我起名字,翻遍了各种字典,给我取名叫甯,因为甯是安宁顺遂光亮的意思,我有段时间特别恨他们,恨他们不要我。可我听她这么说,也好难过,你知道吗,温邵,我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她语气那么凄凉,当年她不过才十三四岁,一个又一个的亲人离开。
温邵不敢想,她是怎么过来的。
“外婆老了,再带着我也力不从心,姨妈就把我接了过来,我初二和孟舒然陈凛他们是一个班的,最后我妈是在北京接受治疗的,在孟舒然她妈妈的医院,反正孟舒然什么都知道了,就把我的这些事传的沸沸扬扬。”
“其实我不害怕被排挤,小学的时候他们看我没有爸爸妈妈,男生上体育课揪我小辫子,我就干脆让婆婆带着我把头发都剃了,留了个小寸头,主要是他们一直说我家里的事,确实让我很受伤,我当时很敏感,不敢让姨妈他们知道,受了一个学期的折磨,后来是清清知道了以后,告诉哥哥,才平息了”
当时她们说的何止是难听,说她是没人要的野种,说她臭不要脸,赖在别人家不走,说她妈妈是不正当职业,才得的癌。
她已经止了眼泪,但可能因为情绪上来的太快,太阳穴发胀。
年少时,她曾因为自己的家庭而浅浅的自卑过。
现在不会了,可还是想让他知道。
坦诚一些没什么的。
“当时婆婆去世的时候,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就在想,怎么就那么难呢,世界那么大,怎么就融不下我一个家,”
温邵用手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像抱着一件稀世易碎的宝物,可她又何止呢?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他觉得这个女孩有趣,外边温温和和的,骨子里却是带刺的。
包括一直到现在,在他眼里周甯都不是柔软温和的人,她是坚韧的,不屈的,顽强的,她当然会难过伤心。
可亦不会让这些成为她一蹶不振的理由。
可现在听,发现原来也不是天生就能这个样子的。
他的周甯,在十六岁遇见他之前,就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苦。
温邵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两侧,眼神深邃而柔软,低下头直视着她,漆黑的眸里罕见闪着零碎的光。
活到现在,所有最虔诚发自内心的诺言,都是许给了面前的这个女子。
“周甯,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