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
————
等到自然观察课老师再上场,他惊奇发现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除了那五个还畏畏缩缩不敢靠近诡异的三人的小孩,其他孩子们都一对一对手拉手,排好队等着他领到外头去上课。
笑笑拉着小安,即使小安没有一点反应。剩下两个出事的男孩也默契组成一队,好似知道自己不对劲,故意离其他同学一段距离。
这两支特殊的队伍安安静静站在队尾。
俞霄坚强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和自然观察课的老师一人管队头,一人管队尾。这不是俞霄的工作,但他执意要来。
那半边身子的男孩抬头看了俞霄一眼,张大嘴巴无声和他打招呼。
他张大嘴巴,舌根卷起,又微微闭上,牙齿碰撞在一起,最后再以张嘴结束。
老、师、好。
俞霄难过地别开视线。
下午有肖女士的娱乐课,主要利用节奏游戏教孩子们熟悉什么是音感,就没有和其他人去镇里上,而是尽快恢复状态认真备课。
每次去镇子,王教练的「保鲜」必不可少。第一次和陶思栩搭伙去镇子,王教练显然有些紧张。
思考了一下,他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像学生时代面对学霸不敢去打招呼的莫名羞涩感。
好在陶思栩也没有强行过来和他社交,王教练松了一口气。另外一人显然和王教练有一样的感觉,两人越走越近,反而使陶思栩看起来孤零零的。
陶思栩不太在意。
周一时,王教练负责给三个人「保鲜」口罩里的空气。这次也是三个人,但他使用完天赋后明显感到精疲力竭。
他的天赋作用原理是依靠“想要”。
比如他想着:我想要让这个苹果保鲜三天。同样的气温条件下,在干燥地区使用天赋消耗的体力比在湿润地方消耗得多。
显而易见,黄沙镇的空气质量更差了。
三人抬头,眯着眼睛远眺。感觉远处的风暴卷着沙,像一块巨型肉松朝他们滚过来。天色灰蒙蒙的,走在街上的人更少了。
连老蹲在门口躺摇椅的小安家邻居老头也进了屋,见到他们在镇里闲逛严肃地劝诫他们少出门。
只能空手而归。
等到下午肖女士宣布下课,众人等了一天的园长终于出现了。
她神情疲惫,但努力站直身体,身上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领口空了个扣子,见到他们第一句话是给他们道歉。
“很抱歉让你们额外多了工作量......这次算上加工费我会和工资一并给大家的。”
园长弯腰朝他们低了低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孩子们有给你们添麻烦吗?他们很乖的,也很好教。可以跟得上你们的教学进程......”
众人见状连忙对孩子们一通夸赞。他们知道,院长是害怕他们离开黄沙镇,这样孩子们就没有老师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矮小中年女人朝着六个年轻人低声下气,话语间充满恳求。
这何尝不是黄沙镇的悲哀?
笑笑三人的父母也来了,清一色的短时工打扮:穿着家里最旧的衣服去赶任何可以拿到钱的活。
或许有人低了一天的头,也没有找到工作。忙忙碌碌流了一天的苦汗,离家时太阳东升,再有余时抬头望天时已经到了太阳西沉。
今天他们被一通电话第一次叫到了幼稚园,捏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角惶恐不安。
他们看不到自己孩子的异常,只认为是孩子上学累了,有点闹脾气。
父母们道歉,试炼者再次忙着安慰。
俞霄撇了那三对父母——小安的爸妈彻夜未归,说是在外面给别人打一周的零工,提前回来拿不到钱——一眼,已经在这个试炼中不知道是第几次欲言又止。
他总是看到和别人不一样的场景。
他眼里,六个衣衫褴褛的憔悴中年人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各自孩子身旁想要紧抱住他们,却次次搂空,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副颠倒样。
孩子们看不到他们,只直愣愣看着佝偻着腰和老师多次道歉的父母们。
有的活人看死人尚且在人世,有的活人看死人恐惧如地狱恶鬼。
但是有的死人又看到不到死人,有的死人只看得到活人。
就单是不想继续让这场悲剧像把慢刀子一样凌迟他的心,俞霄也想尽快通关这次试炼。
“园长拜拜——老师们拜拜——”
孩子们高兴地朝大人们再见,有大人的握着大人的半只手坐到摩托车后座,和父母分享一天的闲杂小事;没父母接的则和朋友牵手上小巴车,关系好到要时时刻刻贴在一块。
小安坐在最后一排的窗口边,好像遥遥看了坡底的老师们一眼。
等试炼者们心有灵犀抬头看去,却晚了一步。
只有小巴车驶去扬起的一片黄雾,混合难闻的汽油味悠悠飘到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