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韩嫣身上都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她还能嘻嘻哈哈地在医院哄沈白槭说自己没事,甚至在输液前还在讲胡肆的糗事。
别的不说,韩嫣这种笑对生活的本领属实是让人热泪盈眶。
不过沈白槭并没有看韩嫣的表面,她更多的是探寻韩嫣的本质。
“我真的没事儿,听话,你就好好回去休息,你也累一天了,我保准你一觉醒来我自己就回家了,而且我刚刚已经感觉好多了,真的。”
耳边凑过来一个测温枪,“滴”一声打断了韩嫣的牛皮。
“三十九度八。”
冰冷的电子女声无情拆穿了她的谎言。
“知道你没事了,打针吧,”沈白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递给了护士姐姐,“别管她,您尽情扎,反正她也感觉不到自己疼。”
护士姐姐十分尴尬地笑到:“啊哈哈,我们是不会虐待病人的哦。”
于是沈白槭成功将比鸭子还嘴硬的韩嫣按在了椅子上输液。
一开始,韩嫣为了显摆自己的体质有多好,抓着沈白槭的手滔滔不绝了很久,最后她终于体力耗尽撑不住了,对沈白槭说了声困了困了,便靠在一旁沉沉睡去。
沈白槭想着她确实累着了,也没有吵她,只在输液完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温度降下来了。
“韩嫣,韩嫣?”她轻声唤她的名字。
但是韩嫣双眼紧闭,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于是韩嫣又去碰了碰她的脸。
韩嫣还是没有反应。
沈白槭变得慌乱起来,她站起身来叫着医护人员,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个蠢货。
昏迷中的韩嫣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时光。
那时她在迁都途中流落人间,过着与叫花子的生活。
韩嫣望着自己缩小的手上还沾着满手鲜血,她的身旁是刚被她捅死的村民。
她看着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她遇到过很多人,有想要将她拐回去卖掉的,也有企图侵犯她的,甚至还有饿得头昏眼花想要吃掉她的。
如果太平盛世将人变成人的话,那么灾厄便是将人变成鬼,人性是乱世中最易动摇的东西,人们骨瘦如柴不成人形,他们用自己已经发昏的大脑操纵着骨架一样的身躯,一切都由本性驱使。
“快追,抓住那个小崽子!”身后有叫喊声传来。
韩嫣眼见有追兵,于是跑起来。
如果有人见过那时的韩嫣,一定会大吃一惊。
没人会把现在这个一头乱发,满身布条当衣服,连鞋都没有一双的脏兮兮小孩儿与千古女帝联系在一起。
那时她的眼睛多是空洞无神的,就像是麻木一般。
她从没觉得她所面对的这些有什么不对,毕竟就算是在皇宫,她也只会面对单一的负面情绪。
悲伤,愤怒,畏惧,是她小时候唯一能接受到的三种情绪。
母亲总是为了父亲的妻妾争宠而哭泣,所以母亲总是悲伤的,父亲虽对外软弱,但对身边的人却常常破口大骂,所以父亲总是愤怒的,身边的下人常常因为忌惮她而离她很远,所以别人总是畏惧的。
她以为,人的丑态才是常态。
人生来本恶,这是她面对的世界。
只是今天,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些抗拒。
于是她拼命地奔跑,想要将身后的那些人甩掉,连同那些黑潮一样让人恶心的人性恶一起。
就像是已经见过光明,突然被重新投入湖底的人做的那样。
她在挣扎。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停跑,跑出去。
可她不知道哪里可以出去,她太渺小了,腿也不够长。
这时,她似乎看见了天边的一束光。
那束光里,好像站着什么人。
那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在望着她,好像在等着她。
她似乎就站在那里,不来也不去。
那道人影是富有极大诱惑的,韩嫣很快就被吸引了去。
她顾不得一切,伸出手去。
“喂,我……在……这里!”她叫着那个人,很久不说话的她艰难吐字道。
她想要抓住她,抓住她的光。
身后的人已经很近了,他们试图抓住她的脚和衣服。
但韩嫣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拼命往前跑,就算是身上已经被身后那群人抓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