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朔无意识地皱起了眉,任由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在眉心处攒起浅淡的沟壑。
餐厅内的氛围已经安定了下来,可望月朔本已收回的手却又重新落回了轮椅的轮彀上。她并不怀疑那五个人的本事,就算那边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故,以他们的能力,将工藤新一完整带回来还是做得到的。
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会担忧每一件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担心着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对五人组如此,对工藤新一亦是如此。
也许是已知的未来蒙蔽了她的眼睛和心,将她困在那些还未曾发生的“既定的事实”里难以自拔。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忧虑,所有她未曾在那遥远记忆里得见的真实,会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为她所珍视的人们带来无法抵挡的灾难。
她是如此不安,不安着所有的未知。
“望月君似乎经常在担忧,又总是将自己摆在‘保护者’的位置上去看待所有人。”工藤优作偏着头看她,双手交叠着垫在下巴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但是这样时间长了会很累的哦。”
“我……”
望月朔张了张唇,却没能说出什么。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她固执地想要掌控周遭的一切,妄图为所有人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保护网。
像是孙悟空为唐僧画下的保护圈,不允许圈内的人踏出一步。
“新一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促使着他对这个世界不断地进行探索,也许有时候会受伤,会被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伤害,但是一个人不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挫折中成长起来吗?”
工藤优作又将视线望向自己儿子远远的背影:“他是自由的,不该被我规训着去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自由……吗……
轮椅上的青年垂下眸子,纤长浓密的睫毛掩去眼眸中的全部情绪,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苍白的、纤细的、没有情感的假人。
望月朔的理解能力很好,没费什么劲便了解了工藤优作的言外之意。她并不能否认,对方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可有些时候,一个人理解了什么道理,却并不代表她立刻就能那样做。
想要救下所有人是她最大的执念,而想要放下执念,绝非他人一朝一夕的劝解就能成功。
五人组的死亡终局一天没有破解,她就一天也不敢放松自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落脚的频率上听来,只有工藤新一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望月朔循声抬头,刚刚因工藤优作的话而有些混乱的心绪被她转瞬间收敛了个干净。
“爸爸!发生命案了!有一个男人被人发现死在了卫生间里!”
小侦探跑得飞快,因此说话时还有些气喘。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点也看不出恐惧或是惊慌,事无巨细地为自己的父亲转述着现场的状况:“那几个大哥哥已经控制住了现场,也叫了警察,他们初步判断死者的死因是被锐器刺破心脏,但是现场却找不到凶器的影子。”
“找不到凶器?”
望月朔脑海中瞬间闪过那遥远记忆中,十几种能够使凶器“消失”在现场的作案手法。
什么冰块冻鱼拼装积木,都是些需要警察开发脑洞才能想得到的东西。
不得不说,望月朔有时候是真的佩服这些犯罪分子,为了杀人能想出那些五花八门的杀人手法,短时间内或许还真能把查案的警察唬住,然后自己便有时间去慢慢处理那些剩余的线索,最后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从案件的嫌疑里摘除。
以至于有些杀人手法在望月朔看来,成功率低得甚至有些离谱。
望月朔曾经也怀疑过,她既然已经生活在了这个世界里,生活又不是漫画或者小说,哪来的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剧情。要是真按照动漫里那种命案发生的频率来,恐怕都不用黑衣组织做些什么,民众自己就把自己给杀完一大半了。
工藤新一的“死神体质”大概也只是幸存者偏差,毕竟漫画也不会诚实地记录主角每一天都在干什么。
可直到她半年前搬来米花町223号,亲身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有柯南在的地方就有命案”,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某些不合常理又毫无逻辑的事情,非要为这些事归咎一个成因的话,也只能得出乌鸦像写字台——
——毫无缘由。
“死神光环”这个东西,它就是客观存在着的。
虽然工藤新一现在还不是那个完全体的江户川柯南,但光环辐射下的望月朔早已经吃够了它带来的苦。
有些事情真的不服不行。
望月朔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蔓延得漫无边际的思绪收回,试图从工藤新一的转述中拼凑出一个破碎的真相。尸体是在卫生间被发现的,心脏被刺中一刀毙命,但周围却无法找到任何凶器的痕迹。同死者一同来到这个餐厅里的人还有三位,一个是死者的助理,一个是死者的女朋友,另一个大概是合作伙伴之类的关系,且每个人都有着对死者下手的理由。
又是经典的三选一。
杀人动机是否离谱这件事姑且不论,毕竟望月朔在记忆里看到的离谱案件并不在少数,至少无论是怎样的杀人动机她都能为其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现场找不到凶器这件事,能够发散的重点就很多了。
找不到凶器可以有许多原因,要么是被巧妙地藏了起来,要么是经过一番拆解后变成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某几样物品,更直接一点的就是用冰,只需要一点温度和时间,就能将指纹与血迹之类的线索消融得七七八八。
工藤新一能够注意到的线索并没有很多,至少那三名嫌疑人不会乖乖地听从一个十岁小孩的问询。因此在向父亲转述了他已知的细节之后,年幼的小侦探再次向案发现场的方向跑去,试图推理出案件的真相。望月朔看着窗外闪烁的警灯和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分外熟悉的矮胖身影,犹豫了好久后,到底还是没有拖着自己的轮椅凑过去。
“真的不去看看吗?”
工藤优作轻声问。
发生了命案的餐厅内部不安地嘈杂着,熙攘的人声窃窃私语着四面八方的惊疑,工藤优作的声音在这喧闹的环境下并不十分明显,可望月朔还是轻易地将他的问题听进耳朵,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得仿佛从身上正背负着什么。
“不去了。”
薄色发丝的青年轻声说。
“他们五个的能力足够破获这一起凶杀案件,我并没有什么非要凑上去的必要。再说了,我这副样子也不适合跑来跑去,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比较好——至少渴了饿了还能有水喝有东西吃。”
“唔,也是。”
工藤优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追究望月朔话里的未竟之意。他甚至没将目光望向自己那忙忙碌碌奔跑在案件一线的儿子,只仿若无事地转头同桌上被留下的四位女士聊起了天,成功地将她们的思绪从命案带到了其他方向。
什么明星画家博物馆,全都是望月朔在组织里无法接触在警校里没空接触的东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些方面的知识储备是真的贫瘠。
那边五个人聊得其乐融融,聊天的内容没有半句话是望月朔能够插入的契机。索性她也不再试图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只将衣兜里安静了许久的手机掏了出来,穷极无聊地刷起了社交论坛。
望月朔并没有注册自己的账号,向来只浏览其他人的发言,古板得像是个从不接触电器网络的老年人,以至于五人组没少在这件事上调侃她。她自己倒是觉得注册账号这事毫无必要,她本来就是个满心满眼只有任务的双面间谍,过多地记录下一些日常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浏览社交论坛这事却对她有着奇妙的吸引力,就算再枯燥乏味的文字她都能看得兴致勃勃。
或许,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也能像他们那样,在社交网络上随心所欲地记录一些生活的瞬间呢?
时间在刷手机这项进程上好像流逝得格外迅速,至少五人组在成功地揪出了命案的凶手后回到这一桌,餐厅的老板为了表示感谢亲自前来宣布免单时,望月朔还在摆弄自己的手机。
凶手并不是死者同行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这家餐厅的一位厨师。至于杀人的动机,那就又是另一个曲折离奇又时间久远的故事了,望月朔并没有什么了解的兴趣。
“那今天就到这里啦!saku我们过几天再一起出来聚餐啊!”
在入职前一天喜提一件刑事案件绩效的伊达航搂着女朋友远远地冲着这边挥手,脸色因为酒液而微微有些涨红。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家在同一个方向,而松田阵平也因为要去萩原研二家躲自己老爸而跟萩原姐弟俩走在了一块。大江忍很干脆地自己打车回了家,只有望月朔,不得不跟那散发着死神气息的一家子一路同行,直到进了自家那久违的大门后才丢掉轮椅长舒了一口气。
老天保佑她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不要再同这一家子有接触了,她实在不想隔三差五就被迫卷进那些挑战人类想象力极限的案件里。
她宁愿去做黑衣组织交给她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