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视线纷纷投向湖中央各派中人。有人低声问:“羽虚?那是个燕乡的门派吧,似乎没见到他们来人?”
更多人则是心中暗道:“难怪毓秀的船上会载来那个什么钟溪派……原来六派之盟里,还有这种约定。”
议论也罢,好奇也罢,大家都免不了疑惑,王庭会在这里提及此事,难道真的指望仙门中会有人站在他们一边?又或者,这里面还有别的内情?
灵璘自然也感到了周围的视线,面上怒色一闪而逝,正要开口,肩上忽然沉了沉。
他立刻一整神色,向后退去两步。余人顿时将目光投注在端坐于殿阁中央的灵霄身上。这位自从到来后就未发一言,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摆了个幻象在此的正清掌门,似乎终于打算开口了。
一片寂静中,只听他说道:“渊山镇印情形,须得查明清楚再做行事。若时机成熟,此事并非不可,但不应贸然行动。”
衡文船上的景昀说了一句:“掌门此是老成持重之言。”
“这么说,正清是反对的了。”
西琼看也没看衡文那边,只望着灵霄说道,“原也不出意料,但掌门这话我却无法赞同。镇魔十七年后,依旧是这个样子,究竟何时才是所谓的时机?难道要等到下一次天魔异动,镇印再开时,再做考虑?”
灵霄淡淡道:“镇魔乃是千年之计,急功冒进,岂非因小失大。西琼大祭,王庭既已解封过一次慧泉灵气,三部已无后顾之忧,此刻又是在急什么呢?”
西琼眉头微皱,没有立即答话。正当众人以为他被问住时,他却扬眉道:“掌门非得要我把话说清楚么?我们不能相信仙门能将这件事好好查清,谁知道你们在掩饰些什么——像是当年镇印被人提早关上的事情,你们弄清楚了吗?”
舟船之间先是一静,之后微弱的嘈杂声才如风吹苇叶,细细响起。至于这里面夹杂了多少传音术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嘉木猛地扭头看向船舱里的师叔,只见海绡紧握双手,显出了在他身上已经很少得见的鲜明神情。
正清的殿阁上,灵璘面色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惊愕,似乎是强忍着才没有转头去看自家掌门。端坐上首的灵霄,听到这话却是平静如常,让嘉木心里嘀咕,他刚才该不会是漏听了吧……
西琼那张带着书生气的温吞脸孔上,神色没多大变化,但或许是暮色渐深,衬得他眸光熠熠,透出鹰隼般的锐色,仿佛直到此刻才像个仙门中人想象的妖族了。
他说道:“掌门当不会推说不知吧?贵派想要彻查之后再公诸于众,我们并非不明白,但既然我们对镇魔颇多疑问,总不能不提此事。”
湖上的议论之声已经无法掩盖了,西琼环视四周:“看来这件事仙门知道得还不多,用不用我来讲讲是怎么回事?”
“不必了。”
灵霄将手中的卷轴交于另一只手中,沉声说:“此事是我下令封锁消息,也该由我来为诸君解惑才是。”
与会修士虽知道此次聚会必然不太平,却也想不到没过多久,就会挑出这么一桩事关镇魔的秘辛。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中,灵霄缓缓说来:“十七年前天魔异动时,谢玄华入渊山镇魔,其余驻守弟子于镇印外守护,等待后援。因天魔之力外溢,诸位驻守弟子难以抵挡,混战之中,镇印就此被关上。”
这番话让众人都愣住了。片刻后,才有人颤声说:“当初说后援赶到不及,其实是镇印已关,进不去么?”
灵霄面色紧绷,声音仍旧平稳:“援助的各派弟子赶到时,镇魔已成。天魔异动结束后,镇印再次打开,我们得以为之收尾,也是那时,我们曾检查过镇印之中的情形,确信天魔的情形无碍。”
仙门诸人无不面面相觑,深觉这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那么,是谁?”
他声调不高,甚至不显得愤怒,却透出一股浓烈杀意,“在那时关上镇印的,是哪个人?”
瑶山的古木黑船上,那碧玉冠的剑修原本闭目抱剑,像是一切都与他无关。熟悉瑶山方天南的人都知道,他倒不是今天才如此,平时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但等旁人将视线从正清转向瑶山船上时,看到他不知何时已迈到船首,好似一言不合,就要顺着萍桥,冲进正清的船上算账去了。
“因天魔的缘故,当时驻守弟子的记忆皆被混沌覆盖,我等多方尝试,也无法令他们回想起那一刻的情形。”
灵霄望着对方,不避不让,“除此之外,天魔异动也不同往常,也许是镇印中出了什么异样,才使得门在那时关上。贸然让消息传出,驻守弟子必受千夫所指,又难以自证清白,实非益事。因而,我等知情人决意将此事按下,待到查清真相,再给同道一个清楚交代。”
在最初得知此事的震惊过后,他这一番解释,倒让众人多少都理解了他们当时的选择。设身处地想,倘若他们就是在场的驻守弟子,记忆既遭抹消,又要背负断人后路的恶名,怕不是只能远走避世,或是以死为证。
但是,方天南显然是并没被这番话安抚下去。旁人只能看到他面色铁青地和他掌门师兄说着什么,却被瑶山船上的屏障隔离在外,听不到话中内容。
这么一想,封云身为瑶山掌门,是不是当年也知道此事?作为谢玄华的同门,哪怕曾为了大局按下争执,眼下又是否还会站在正清这一边?
显然,会这么想的绝不止那些目不暇接的围观者。正清的殿阁里,灵璘就神色凝重,不时看向瑶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