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气顺着刻在上面的繁密细痕蔓延,令浮起的玉片转瞬间碎成千百块。
以谢真的眼力,看得出它碎裂时也是依据刻痕,中间还有些他不清楚的变化,但大体还是照着这其中的阵法而来。随后,余下的玉片也依次升起、破碎,几个呼吸间,铜盘里只剩下了一堆碎片。
此间灵气愈加浓厚,由香料与灵药调制而成的白烟在屋中飘荡,那只金器仿佛正竭力地蒸云吐雾,长明也将手搭在炉沿,慎重地控制火焰。
隔着朦胧白雾,谢真注视着铜盘,那些碎玉的赤红色泽使得它们宛如发亮的余烬。虽然香药只是用来借以凭依,且遭到两位凤凰赌气般的差评,但此刻氤氲气息如云弥漫,正能从中觉察出几分沉静的肃穆。
玉屑之中,一侧羽翼倏地扬起。无数棱角分明,细小而尖锐的玉片如同片片飞羽,组成了这一面刀锋般的飞翼,随着它对侧另一片翅膀浮现,两翼向上升起,更多的碎玉宛如飞蛾扑火,纷纷依附而去,描绘出鲜明的轮廓。
待到雾气散去,悬于他们眼前的是一只奇异的翼形玉偶。
谢真看着这陵空变出来的容器,一时间思绪停滞,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觉得这件东西都很难称之为鸟……虽说也有着一对骨架般的翅翼,它原应有着身躯和头颅的地方,却由十数根锐利线条取代,无数玉片在其中旋转翻飞,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流转,又始终保持着这一副怪异的形体。
“如何?”
陵空的话音也随之有了细微变化,带了一丝金玉交击之声,让那本就悦耳的声音显得尤为华美。
谢真实话实说:“……就仿佛不属于这世上。”
“你是懂欣赏的!”陵空得意洋洋。
“你是会夸人的。”长明接道。
陵空:“……”
玉偶在桌面上跳了几下,明明没有爪子,却好像小鸟在惟妙惟肖地踱步。就连一开始被那副模样震住的谢真,也觉得这姿态殊为优美。
“嗯,可以用用。”陵空说道,又转向长明,“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祖宗充点灵气。”
长明一言不发,霎时出手。就见一道苍白火焰朝着桌上直奔而去,形如玉尺,在半空中不过增长了数寸,当中蕴含的暴烈之意却恍如一触即发,令人毫不怀疑下一瞬它就要绽裂开来,将这倒霉屋子夷为平地。
虚空中仿佛有无形的弓弦铮然弹动,玉偶不闪不避地迎上,两翼舒展,沐浴在这火焰中。片刻之间,它身上无数碎玉片一齐转动,色泽也瞬间转为雪白,泛起炽亮光芒。闪烁数次后,方才逐渐黯淡,又恢复为原先玉质的赤红色。
但这玉偶的样子确是微妙地有所不同,好像更为灵动鲜活了起来。谢真道:“补足灵气,要用这么危险的办法吗?”
“当然……不是。”陵空用翅膀尖摆了摆,“刚才要是接得不利索,起码这桌子是要没了吧。”
长明:“若这器具炼造得合宜,怎会接不下来。”
“算你做得不错,行了吧!”陵空啧了一声。
谢真了然,原来是长明以这种方式再次验证了他的手法,而陵空也顺势接下这招,不再挑三拣四。他望着玉偶,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他的顾虑:“前辈要以这副姿态与我们出行么?只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绝非凡物。”
陵空道:“那算他们有眼光。”
谢真:“……”
“说笑而已——随便顶个幻术就是了,”陵空笑道,“虽然我幻术不算精通,但也凑合。”
屋中白烟已渐散去,余下的淡雾忽地向玉偶流去,化作一面轻纱覆盖其上,转眼间那奇异的碎玉翼形,就变成了一只羽冠长尾的白鸟。
没等谢真欣赏,白鸟又抖了两下,将这层假象抖落下去。碎玉纷纷飞来,落向他手边,那些荆棘般旋转的碎片相互拼合,凝成一枚无暇的玉镯。
虽因顾及礼仪,谢真没有伸手上去摸一摸,单从玉镯坠在手腕上的触感,也只有冰凉光洁,感觉不到半点棱角。
要说伪装,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好像它真就是这么一件熠熠奇珍。只不过谢真从不佩戴这些饰物,看到腕上一道夺目的赤红,自觉还是颇为突兀。
兴许长明也作如此想,他伸手轻轻托起这只手腕,端详片刻,说道:“不能变点别的?”
那玉镯突然向一侧延伸出去,变出一只与原本玉环相连的圆环,一把将他的手腕也给套住了。两人的手就这么交错着扣在一起,看得谢真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陵空懒洋洋道:“满意了吗?”
长明:“还可以吧。”
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