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陵空事不关己地嘲笑道,“要是那个地方你没去过,最好不要飞着去……是吧。”
“前辈说得对。”谢真诚恳道。
雨落纷纷,蔓草丛生的古道上走过两个身影,其中一人肩上还坐着只大白鸟。
虽是初夏时节,四下里却仿佛分外萧索,荒野上的绿意也不显生机。这颓败的画卷里,眼下突然多了一对访客,与周遭终年不变的景象殊不相称。
谢真打了一把纸伞,没有用灵气驱开雨水。或许也是因为天魔之力的影响,以往他敏锐的感知多与争斗相关,如今则更能察觉到天地万物间一些幽微之处。
正如此刻,越是靠近那座荒芜之城,他越能感到那股笼罩在这片故地上的凝滞。
静谧犹如无形的东道主的注视,排斥着久未造访的来客。无需交谈,谢真和长明都不约而同地收敛灵气,把自己当作是寻常游人,不去贸然打破这死寂。
霜天之乱平息后,一度繁华的临琅就此烟消云散。初读这段往事,只会看到这个名号从此被抹除,仅此而已。
但一个古国的消亡并不是那么干脆利落的事。若是细寻记载,不难找到此后的记述:魔潮从国都琼城兴起,向四下散布,因而琼城受创最深,加之有镇魔血祭的影响,使得此处在当时哪怕对修行者而言也属绝地。
魔潮的军势散入四野后转为稀疏,给了别处凡人逃命的时机。一部分临琅人托庇于邻国,不过可以想见,他们的境况也十分艰难;另有一些人在边军引领下跋山涉水,去了人烟较少的燕乡。
至于临琅原本的土地,起初众人都畏惧于魔潮残留的灾害,但星移斗转,魔潮的影响日益消退,邻近诸国便渐渐有人移居到此。
先是边境的一些田地,住上一阵感觉无碍,就向内探求更多。空荡荡的四境慢慢被人烟覆盖,重新唤回了那些土地上的生机。
为此,四邻之间也曾有过大大小小的冲突。在争执与妥协中,古临琅的土地一点一点被蚕食,时至今日,就只剩下琼城周围的荒野还无人接近了。
也因为如此,长明他们从天上赶路前来时,与其擦肩而过,差点飞错了地方。
“就好像笼罩在什么阵法里。”
谢真仔细感受着弥漫在四周的异样气氛,“天魔的残余,时隔六百年也这样显著,真是非同凡响。”
“毕竟琼城是魔潮爆发的源头。”长明道,“你可曾感觉到什么影响?”
“我没事,不如说因为有天魔的印记,在这片地界,我的知觉反而更加敏锐了。”谢真摇头,“我正想问你,陵空前辈虽说无妨,但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不会。”长明解释道,“比起渊山,这里不过是气息的残留,并不碍事。”
谢真稍稍放了点心。来之前,他曾经怀疑会不会在这里碰到星仪,他的那些金砂化身神出鬼没,实在叫人觉得阴魂不散。但当他来到琼城附近,浸入那残余的异样气息中后,却笃定地觉察到,这里绝无第二个带有天魔印记的人。
这大概就是印记之间的相互感应。他可以确信,下一次星仪再出现在他左近时,他会清楚地感应到对方的来临。
他忽觉肩上一轻,是陵空飞到了半空。玉偶吞了归虚池的核心后就膨胀起来,原本小巧玲珑的身形,现在与苍鹰相差仿佛,小鸟的轮廓却没怎么变,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憨。
“前辈,怎么了?”谢真抬头。
“这雨太讨厌。”陵空答非所问道。他向前飞去,身形转瞬消失,而城墙的轮廓此时也从雨幕中浮现而出。
只有亲临近前,才能明白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池。
在这片河原腹地上,用以建造墙砖的山石在开采后往往带着醒目的红褐,迎着日光,这些城墙常呈现出一种近似生铜的颜色。面前这座古城则不然,或许也有阴云盖顶的缘故,雨水洗去了尘灰,只留下幽暗的光泽。
岁月尚不足以完全摧毁高耸的城墙,那些磨损与风蚀的痕迹,反倒衬托出它的坚固。
世上城池有许多,更宏伟有之,更险峻有之,在走南闯北的旅者眼里,这座城的规模大约只算寻常。但它以无边的寂静震慑着这片旷野,风雨飘打其上,就像涟漪落入它的阴影。
这是一座荒城,尘封旧事为它留下的唯有死亡。
原本是城门的地方空荡荡地敞开着,他们穿过城墙,迎面而来的景象就让人惊讶。
街上的房屋虽然已经荒废,却不像是被遗弃了数百年之久。屋院和民居都能看出原先的模样,矗立的墙壁偶有破损,而流云般曲卷的屋檐仍旧带着清楚的轮廓。
只是这一切都笼罩在死寂中。雨水浸入屋瓦和残破的石路,又给这番景象增添了许多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