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涨墨,池沼浮出藻荇……”
谢真读着这一段记录,疑惑道:“这听起来像是地动的征兆?”
“确实,但这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也没人多加留意。”掌柜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倒是做了准备,也报知了官府,但那几日轩州城风平浪静,更没有什么地动,叫人白担心了一场。”
谢真再看了一遍这页的记载,总觉得有些蹊跷,何况日期又和凝波渡仙门众议相近,由不得他不多想。
时值炎夏午后,屋中摆着宽大的铜冰鉴,丝丝白气缭绕之中,又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芬芳。那香气雅致清幽,令人仿佛置身异境,难以分辨那究竟来自于何种奇花异木。
只得说,不愧是漪兰斋的香药,此中调和,端的是精妙无比。
兰台会的茶酒香饮生意做的如火如荼,但它在轩州城的真正话事人是在开了许多年的漪兰斋中。谢真带着霍清源给的令牌上门时,不须多等,很快就见到了掌柜,对于他要打听近年消息的要求,掌柜也没有二话,当即捧出了他们的卷册。
虽然他们最为机要的密卷大概不在里面,还是叫人感叹这份干脆利落,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先前与灵徽分别后,谢真和长明略作商议,还是决定把兰台会的令牌用上一用,到这里来查阅本地的旧闻。原本这些年来,天下各地散居的妖族都有不少与王庭三部重新互通有无,去到哪里都不乏助力,无奈延国这地方实在不友善,就是有妖族也多数躲在深山老林里,想建立起得用的联络,也要徐徐图之。在这临时起意的当口,还真就是找兰台会更方便。
兰台会也没叫他们失望,漪兰斋掌柜取来的卷册中,记录的大多是商市相关,兼有种种官民轶事,但其细节丰富详实,仍然相当有用。
近来轩州城还算太平,只有那个疑似地动的征兆让谢真留意,他看了一眼在旁边翻阅书册的长明,知道两人所想都差不多。
他又向掌柜询问时下的夜惊之症,对方给出的也都是尽人皆知的讯息:“这事情传成什么样的都有,还有几个号称是被魇住后生了重病,我们遣人去探听,发现根本无关,纯属夸大其词。城中衡文书阁也一样查过,没看出什么不对,现在都觉得只是时节的问题……我们手里还有走访那些人家的记录,仙师想看的话,我这就令人取一份过来。”
“那再好不过。”谢真道,“多谢,烦劳掌柜费心了。”
“仙师莫要客气,这可折煞了咱们。”掌柜连忙说,“您是我们东家的贵客,兰台会怎能不尽心竭力?”
走访笔记很快送了过来,足有厚厚一大叠。单从这也能看得出,他们在煽风点火、大卖安眠小甜水的时候,也没落下对夜惊症的调查。不知其中哪个为主,哪个为次,或许二者兼有,才是兰台会的行事作风。
谢真拿出的这块令牌无疑意义重大,以至于在这种事上,掌柜的也没有什么隐瞒。
他将这几本记录都读过一遍,花了不少时间,眼看天色渐晚,掌柜体贴道:“这些都是抄本,仙师自可拿去,只是勿叫他人看见就是了。”
“无妨,还是留在此处,若有需要,我们再来叨扰。”
谢真看得虽快,却也仔细,只抓重点,心里已有了个大概。一旁的长明忽问:“轩州城的详图有么?”
“自然,且请稍待片刻。”
掌柜拿来的舆图比他们晚上画的那副不知要详细多少,条条街巷、楼屋、坊门,都标得一清二楚,另有带着注解的副册。再加上一只大小正好的锦盒,装起来就能拿走。
谢真瞄了一眼长明手里的卷册,发现他看的是轩州城历年破土动工、修葺建造的记录,已经翻到了最早的那本,心道这是察觉到了什么线索吧?
当着旁人的面不好多说,他婉拒了掌柜的宴请,两人从漪兰斋的后堂出来,才要告辞,长明又问了一句:“方才屋里点的是什么香?”
提到了老本行,掌柜顿时脸上放光:“好教仙师知道,此乃我漪兰斋新制的香方,名唤‘水殿风来’,一推出便风靡南北,现下也有许多地方供不上货呢。就这轩州城里,也是早被人预定到了后半年去,今日用的还是敝店珍藏,特地拿来招待贵客,能得仙师问上一句,我们东家想必也会欢喜……东家一出手,那真是不同凡响!”
“东家?”谢真奇道,“是他亲自调了这方子么?”
“正是如此!”掌柜与有荣焉,“听闻东家游历时,曾与一仙子擦肩而过,既不知其名讳,也未见其真容,虽萍水相逢,可佳人倏忽而去,仙踪渺渺,再无痕迹,唯有一缕幽香留于心中。东家回去后,设法调出这一味香方,纵使不及其万一,也可聊作记念,他日这香方遍传各地,若是仙子听闻这故事,或者觉得这香方有分毫熟悉,想起这昔日邂逅,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谢真:“……”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难怪他觉得那燃香有点熟悉,霍清源这小子,嘴里能有半句实话吗?
但想到漪兰斋说到底也是为了卖香药,编出什么故事都不奇怪,他又觉得这版本也不能说是完全在胡扯。
掌柜还在继续道:“店中还有最后这盒,今日用了一丸,若是仙师不嫌弃,我使人先拿来用着,待到下旬商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