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曼恍然,那天她去办公室补交作业本,临走听到老尧和牛玲玲提到了“安嗔”,估计讲的就是这个。
“还有你!”
说完安嗔,牛玲玲又把矛头对准了隋曼,“别再乱看别人了!”
“……”
隋曼马上收回放在安嗔身上的目光。
缩着身子,紧着下巴,一副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模样。
“隋曼同学,你的分数咱们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太'稳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隋曼点头如捣蒜:“是。牛老师,我一定刻苦用功,争取不做倒数第一!”
“你就这点出息?”
牛玲玲“噗嗤”笑出了声,沉重的气氛才在这时被打破。
“行了,你俩出去吧。”
像是想起什么,她说,“哦对了,你俩记得回去跟你们家长说一下,和我通个电话,记住了要是父母,不要旁系亲属。”
后来,隋曼才知道这最后半句话是特意说给安嗔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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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夜色浓稠如墨,像张静谧无声的大网,把人都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安家别墅里。
安嗔脸色阴郁地回想着白天班主任说过的话——
“记得让你们家长和我通电话”。
“不要旁系亲属”。
他尝试拿起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手指却不听使唤般抖得厉害。
他尝试用左手控制他的右手去按那个拨出键,还是按不下去,他又换成右手按着他的左手去按,也不行。
最后,他恐惧地丢掉了手机,任手机难看地躺在地板上。
片刻后,安嗔走向床边,身体一仰,摔在了那张灰色大床上,柔软的被子托起他的身体。
他垂着睫毛敛着眉,眸子沉重闭起。周遭只有“滴答”的时钟声和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
可能一晚上,他都无法拨通那个电话了。
翌日,第二节下课后的大课间,一年级办公室里传出了这样的对话——
安嗔:“老师,对不起。我……妈妈她……可能打不了电话给你。”
牛玲玲:“是不是你妈妈太忙了?让你爸爸打电话给我也可以的?”
安嗔暗自攥着拳头:“我爸爸他……也没有时间。”
牛玲玲:“那要不,我给你爸爸或是妈妈打个电话过去?班级通讯录里,你填的是你爸爸还是你妈妈的电话呀?”
安嗔:“我填的是管家叔叔的。”
牛玲玲知道安嗔爸妈离异的事,有关他爸妈的事肯定对他都很敏感,既然孩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牛玲玲:“没事,那你回去吧。”
没有人知道这样简短的对话,于安嗔而言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他在说出“爸爸”、“妈妈”这两个词的时候,觉得这两个词无比的陌生。
他的爸爸除了每个月给他按时打进来的生活费,其它一切不管。而被法院判了抚养权的妈妈,除了给他住一个漂亮的大房子,请了好几个佣人伺候他,其它的也不管。
他就好似一条无人认养的野狗,所有人都在嫌弃他,恨不得避而远之。
出了办公室,安嗔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这里没有人能打扰到他,他靠在一张破旧的椅子旁,生锈的铁腥味挤入他的鼻腔,让他难受得鼻子通不上气。
顷刻间,一滴泪滑落下来。
又被天台上的风吹起,飘向远处。
这滴泪,被风带着落在了刚打开门隋曼的脸上。
隋曼感受到脸上那一块微凉的触感,拂手去擦,晶莹的水珠被戳破,浸润她的指尖。
让她意识到那是安嗔的眼泪。
“请爸妈打电话”这事,对于安嗔来说有多么沉重,隋曼是知道的。
去上厕所那会儿,她在过道上和安嗔擦肩而过,发现他神色不对地上了二楼,是往办公室去的方向。
回到教室,她思考再三还是去看看为好。
后面又被同学告诉,看到安嗔去了天台的方向。
她赶忙小跑上楼,打开了天台那扇虚掩的大铁门。
现在这会儿,他应是希望不被打扰的。
而她要做的,只是静静陪着他。
隋曼轻轻把铁门再次关上,伏下身子坐在了楼梯口的台阶上。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她知道唯有时间才能治愈那个少年。
那个表面强大,内心脆弱得一碰就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