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胧月,那个孩子就是你。随着你的年龄增长,你体内蕴藏着的妖气也逐渐在增生膨大起来,开始被旁人察觉到了。起初,我只是用山间妖物作祟频频为由,叫人不必过度多虑。可我明白,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尤其让我担心的是,你本身会因为妖气影响,将来也会变作那些可怕的存在。”
“所以您才……”
“没错。我翻阅了烛阴寺内陈旧的古书,寻找到了更早先前,人们还未掌握斩杀妖物之能时,所依靠的封印术法。借此,我在胧月你的背上绘制了那对应的印记,抑制住了妖气。不仅让旁人无法察觉,也让你体内的妖气失去了继续成长的可能。”
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胧月一时间大脑放空,好似若是没有影釉在一旁紧握她的手,便会无力瘫倒在地。
“……那样的话,就告诉我解除封印的方法。”
“影釉……?”
影釉的心中自然也是未能平静,但她依旧保持着对那份愿想的执着,面对着蒲贞。
“为什么要解开封印?胧月她只要保持现状,便能和常人一样,安稳度过普通人的一生!”
“普通人吗……是啊,或许是那样没错。”
影釉并未就此打消欲要解除封印的念头,依旧站在蒲贞面前。
“但现在这样的胧月,并不是她本该拥有的模样!”
“……你这狐妖,你果然是打算让胧月也变成妖物,骗她成为那可怕的一方!”
“婆婆!影釉!不要这样——!”
不知所措的胧月,倒伏在二者身前,却也根本阻挡不住任何一方的执意。
“你错了!我根本不是为此才希望解除封印的!是啊,我的确是狐妖的子嗣,我对你们……对你们这些斩杀我一族的家伙,心存恨意!但是,我不会因此而希望胧月做出和旧识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愚蠢举动!我所期盼着的,是看到一个真实的胧月,一个纯粹的她……仅此而已!”
“你……!”
在影釉眼里,此刻倒伏在地的胧月,就像是背上捆缠着无数锁链的囚徒,根本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自由。她不希望看到,一个要用着残缺灵魂去生活下去的存在,只能向自己的命运妥协,而不断蹒跚。
“哐当——!”
而此刻,庙门被突然从外推开。一众烛阴寺之人,皆已抄起兵刃,怒目盯视着影釉。
“妖孽,竟敢送上门来!”
“你若认为我们烛阴寺之人已是老而无用者,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住手!”
蒲贞先声夺人,打算阻拦众人的举动。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终于在此刻,咽下了多年隐瞒真相的苦果。
“蒲贞女士,我们对你将妖物饲于烛阴寺之内的所作所为,大为失望!”
“什、什么!?”
“我们都听到了!胧月她本该是妖物的后代!你却把她收养在烛阴寺之内,现在她还带了狐妖后代回来!这都是对烛阴之神的忤逆!对整个烛阴寺的侮辱!”
连连的沉重指责,宛若五雷轰顶般让蒲贞一瞬间无法接受,瘫坐到了地上,双眼无神。胧月也同样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抬不起头的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杀掉这些玷污了烛阴寺的妖物!”
“什么……”
让影釉无法接受的,便是这群因获得世人盛赞,而不讲任何道理的愚昧之徒。
“我本以为,人类只是因为世仇,才会无差异地对妖物予以斩杀。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连为这个世界的祥和而挥剑之人,都要如此去对待!真是太愚蠢了!”
她立即搀扶起胧月的身体,将那失落的神色,单手揽抱在怀中。
“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对你们来讲,也都只是妖物心存邪念的狡辩而已。挥舞剑刃,为人世带来祥和的你们,永远都能站在毋庸置疑的至高峰,做任何你们想要做的事情!”
她的眼中也因为激动而饱含泪水,却依旧十分坚毅,不打算放弃。
“你们本该也是能够看清世中真相之人,可自从你们攀上那荣誉之巅,再也不愿步下之后,便只能居高临下地俯瞰世界,自以为是!”
影釉因连续的呼喊,喘息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哈啊……你们从前本也该和胧月一样,亲自踏足过世间的每一寸土地,见识过不同的世态炎凉……难道你们全部都忘记了吗……!”
“影釉……”
此刻,怀中的胧月虽然还未重新振作起来,但影釉从口中诉说出的话语,她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是啊,你说得对。”
“哎?师傅?”
突然,一名也上了年纪的老者,将手中的烛阴剑丢在了一旁,侧身垂下了头。
“我当年,大约只比胧月这孩子大个两三岁年纪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只化作人形的『川獭』。起初,我以为其便是那潜伏人间,偷鱼谋生的小妖,可谁知,其竟安守本分,和普通的渔夫一样,过着平淡祥和的渔猎生活。故此,虽然我看出了其真身,也却并未出手。”
“呵呵,老东西,你竟有这种经历呀!和我当年见过的一个自己开垦荒地,种了很多黄瓜的『河童』很像呀!”
仿佛将思绪全部拉回了自己曾经行走江湖时代的众人,突然为之感慨起来。
“唉,这位少女,所言极是。我们这群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果然,把很多珍贵的东西,全都抛在脑后了。”
“美言与奖赏,确实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蒲贞女士,也请您海涵,我等方才的无礼之举。”
“唉……我又何尝,不是这种人呢。”
再度步至影釉身旁,直视着她的蒲贞,对她投来了些许缓和的神色。
“的确,你说得一点不错。而且我,也更该去相信胧月才对。”
“谢谢您的理解,啊……”
此时,胧月朝着影釉的怀中更主动地倚靠了过去,并在她的胸口处摇晃着头,就和当初在马车上,不希望自己哭着的样子,被影釉窥见一样。
我也明白,蒲贞她不希望将真相诉说出来的理由,是希望这段悲痛的过往,只由自己来承受就好。就像胧月她不希望让我看到,自己会难过的一面,而做出这种举动一样……
很多时候,我们是为了让更在乎的,更关心的对方不感到痛苦,才不得不道出善意的谎言。
但是,像这样把真实的一切全部展现出来,我觉得才更好。
“唔!影釉……”
想到这里,影釉单手托起了胧月埋在自己胸口处的脸颊,并未急着为之轻拭泪珠。
“胧月哭出来的样子,我也想看清,然后记在心里……”
“影釉……呜……呜呜呜……!”
不仅是和你在一起时的欣喜,我希望,把一切和你在一起时的感受,也全部都接纳于心中。只要我们一同为之肩负,就不会有谁而为之感到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