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终成一场闹剧,所有人狼狈地挤在警局等待,醉意无情地消散,被迫清醒着去面对未知的可怕。
陈辉被120拉走了,昏迷未醒。白树和陆月扬在审讯室迟迟没有出来。
陆月扬挺冤的,她和帅小芸当时也想去上厕所,结果听到白树在里面大喊大叫,几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陆月扬意识到不对就给拦下了。没想到那几个人直接和她打了起来,恰好她以前学过擒拿格斗,专治小混混,和那些人干架简直小意思,坏就坏在警察来了……
她因为打架要被行政拘留几天,白树则因为给人开了瓢将面临刑事拘留,至于拘留多少天,在伤情鉴定出来之前,一切未知。
李坚告诉许哥,陈辉这个伤鉴定出来之后,如果对方愿意调解,接受这边赔赔钱还好,就怕对方不愿意调解,白树难逃牢狱之灾,至少也得关个一年半载。
许哥才酒醒的脑袋内如雷轰鸣,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白树有一天会和“牢狱之灾”四个字挂钩,像是老天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惩罚他过去的几年如何优柔寡断将白树放任到现在的境地。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心软,决心跟他一刀两断,是不是他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了?
许哥面色凝重,眼里布满血丝,他想抽根烟,颤抖着掏出打火机后想起这是警局,又放了回去,整个人像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迟钝而空洞。
等到审讯结束,白树出来之后,许哥把大家都遣散了,然后将人带回了自己家。
一路无言,白树面容憔悴,看得许哥揪心不已。他找了件干净的睡衣给白树,让他先去洗澡。
白树听他的话,行尸走肉般洗完澡,出了浴室之后愣怔在了原地。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太久没在许哥家过夜了,久到他今天用这个仿佛被糊了浆糊的脑子去回忆,怎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在许哥那张床上睡觉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闪烁,回忆如磁带疯狂回旋,回到了七年前许哥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初中毕业,紧接着外婆就离世了,他的世界从此变得空荡没有方向,他没有继续读书的动力,决定收拾东西去城里打工,潦草地进入社会。许哥知道了之后百般阻挠,那时候的许哥还是个莽撞的少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不听他的他就打一架,只有在面对白树的时候,他才会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所以在面对白树的拒绝时,他动不了手,只能搜肠刮肚说服他,最后甚至还搬出了自己难以启齿的身世。
那是白树第一次见到许哥如此恳切而坦诚的模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傍晚,许哥蹲在他家的阳台一根又一根抽着烟。蓝色的夜幕压得令人透不过气,许哥的眸光比遥远的孤寂的星光还要黯淡。
他说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所以才从小背负着坏名声,被所有人嫌弃。
他说自己见不得白树有那么好的学习底子,还要眼睁睁地去放弃学业,践踏自己的人生。
白树听得心疼,紧紧搂住了他,明明是他要来劝自己留下的,结果变成了自己给他安抚。
接着,答应了留下来继续读书的白树被许哥接去了家里住,许哥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自己则搬去了客房。
从此,他和许哥和舅舅三个人挤在这个房子里一起生活,许哥盯着他读书上学,接他上学放学。
那段时间可以算是自己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了,如果一切都没变就好了,如果自己忍住了没有出柜就好了。
——最后他把一切都搞砸了,狼狈地收拾行李回到了自己家。
一切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涌起这么多回忆,就像回马灯似的。
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快完了?
“愣在这干嘛?”许哥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白树像个傀儡被重新注入灵魂,他抬起头,结巴问道:“我睡哪里?”
“你之前睡哪里,现在就睡哪里。”
“那是你的房间,你已经搬回去了。”白树抬起眼皮扫了一圈,舅舅的房间上了锁,客房也许能睡……
许哥一眼看穿他:“客房没有收拾。”
“我不介意。”
“我介意。”许哥将他推进自己房间。
“那你睡哪里?”
“我陪着你。”
白树惊恐地抬起头,脑子里糊住的浆糊变得坚硬,他感到一阵钝痛,一切都失了真,不可思议。
“白树,”许哥将手撑在他身后的墙上,近距离看着他,目光不容置喙,“你记着,不管你在哪,我都陪着你。”
白树对视上他坚定诚恳的目光,一瞬间红了眼眶。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一个眼神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许哥看着他泫然欲泣的脸,顺势将他抱在了怀里:“不要怕,我会一直在的。”
“许哥……”
把人哄好后,许哥才去浴室洗澡,他两三分钟潦草地把自己冲干净,回到房间,就看到白树板正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窗户未关,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也充耳不闻。
许哥打了个响指:“我关灯了?”
白树无力地从鼻腔里溢出一个“嗯”字。
许哥关上门窗,打开空调后,摁灭了灯,掀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边。他仍然没有动弹,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头。许哥干脆把凉被蹬开,翻身过去直视他。
被人凝望的木头终于活了过来:“许哥,我是不是会坐牢?”
许哥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许哥,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伤了人,就要受到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