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余停的电话,得知辅导班被查办了的情况后,翟悉沉下去的心就没捞起来过。
余停照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前台等屋里的小班课上完,好去跟毛可芯吃兰州拉面,他俩还在线上选待会去哪家,仨大男人就冲进来说接到举报,例行检查。
本就是个没什么定力的人,从小爹护娘疼的,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大概就是暗恋了,见到这场面,余停直接就倒戈了,问啥答啥,不会行好也不钻空子,让市场监管部门的人全逮了个正着。
最后的结果就是,辅导班被叫停,所有违法所得学费都要退还,以及,额外的一份四万多罚款。
余停看到这么多惩处直接崩了,给翟悉打电话嗷嗷地哭,把“兄弟我对不起你”一句话反复挂在嘴边说,完全是听不进翟悉说话的状态。
翟悉也难受,闹心,可事已如此,他们几个无权无势可靠的也扭不转什么乾坤,他跟着哭一会就该挺起来顶着,除了懊恼,也还得想办法补救。
开业才两个月,学生不多,课时也不稠密,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还都用在房租上,真正攒在他手里的一万都不到,光退还学费就捉襟见肘,更别提那听着就心里哆嗦得法怵的四万块。
肯定要找王玉儒帮忙了,可他哥说不定会生气,上次就因为这吵过架,毕竟要是听了王玉儒的话,去办营业执照那些证件,也不会有这摊子破烂事儿。
而且要上缴的罚款数额不小,他哥的项目奖金也只能填补一部分,那剩下的空缺又该怎么办?余停能拿出来多少?难不成他还要去求胡润妮解围吗?或者他用花呗贷能先抵一抵吗……
晚课他听得迷糊,脑子里时刻不停地琢磨,最后下课他拿出手机,才看到王玉儒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王玉儒:我在你宿舍楼下。
翟悉眉心舒开了一点,愣了两秒,把书本往包里扫劫一空,抓着撒丫就跑。
宿舍离教室太远了,他跑到的时候腿都在打颤,看到王玉儒拎着一袋零食站在楼梯角,五脏六腑就像是被乳酸浸烂了似地皱涨了一下。
眼睛热起来,委屈和懊恼都回来了,翟悉走过去,还没说什么就掉了两滴眼泪。
“我今天不回去了,”王玉儒掏出来纸巾递给他,“晚上出去住吧。”
翟悉用纸擦擦眼睛:“你怎么想要来找我了。”
“怕你心情不好,”王玉儒把东西交给他,“这些你先拿上去,我等你下来。”
袋子挺沉的,翟悉拎上去又耗力不小,出来时浑身热腾腾地发着一层薄汗。
他走到王玉儒身边,王玉儒就跟着一起往外走,月光不明朗,宿舍楼边的树林上都笼着层朦胧的光。
“晚上住哪?”翟悉问。
王玉儒回说:“还是上次那家酒店。”
“你订好了?”
王玉儒嗯了一声。
又往前走了段,谁都没先提起辅导班的事情,路好像是自己找上脚的,也没有特别要想往哪走,他们就顺着大学城走到了镇子边,沿街的平房旁支着倾斜的电线杆,每走不到一百米就是一桩绿色铁皮大箱盛着的垃圾堆。
这夜里道上逐渐地不见人了,翟悉走着走着,就慢慢停了下来。
“哥,”翟悉低着头,“有点冷。”
王玉儒脱外套:“你先穿我的——”
胳膊刚架起来要脱衣服,翟悉就趁机钻到他怀里整个抱紧不动了。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说我,”翟悉把脸蒙在王玉儒肩膀上,“我没想到真的会有检查的来,上次暑假没□□,不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就觉得不办应该也没什么……”
王玉儒没有动,也没说话。
“哥~”翟悉搂着他晃了晃,“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出了这事儿我也难受得要命,怎么那么多无证经营的不去查,偏就查到我头上来,我不委屈嘛。”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拍了拍,随后翟悉听到王玉儒轻微的叹息:“我说你干什么,这次怪我,忘记提醒你了。”
翟悉趴在他哥身上,脑袋里忽然空了一空。
确实是有在怕王玉儒责怪他不去把证件办好就开业,但心里也有一些铺垫,忽隐忽现似地感应到现在的王玉儒宠他正盛,必定不会把问题所在全推给他,但事实真是这样了,他又觉得没想象的那样痛快。
王玉儒又把莫须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翟悉起身,分开了一点,“怪你干什么,我都没怪余停那么实诚把我家底都招没了。他后来好点没?”
“稳定些了,”王玉儒说,“还跟我复盘了下当时的情况,最后是毛可芯来带他回去的。”
“当时什么情况?”翟悉收手,重新回到王玉儒身边站着,“他跟我打电话又哭又嚎的,我听得稀稀拉拉。”
王玉儒把外套脱下来给他:“先穿着。”
“哦,”翟悉穿上又笑了,“其实也没多冷,就是想跟你撒个娇缓冲一下。”
王玉儒看到他在笑,好像微微怔了怔,但很快又转过去了,往前走着:“边走边说吧。”
翟悉追上去,抓住王玉儒的手捏了捏:“嗯,我听听怎么个事。”
“被举报?!”
翟悉从被子里扑腾起来,诈尸一样挺坐着:“余停没跟我说清楚啊,我还以为就是例行检查的。”
“就是没有举报,”王玉儒躺着看他,“赶上严查也躲不过。”
翟悉邦直的身子僵了一会,颓了下来:“是。”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翟悉垂下头,拧着眉仿若入定。
“真难受。”他说。
“嗯,”王玉儒坐起来,伸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之前都白折腾了的感觉。”
“之前?之前那些不想了,”翟悉说,“现在就是犯愁先怎么把罚款给缴上,哥你……你手头上有多少?”
“三万多点,”王玉儒打开手机,直接把银行卡存款拿给他看,“凑凑能够了。”
王玉儒要拿所有存款帮他擦屁股,这已经不是受宠若惊了,这是拿我的全部给你兜底,翟悉看着王玉儒,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停说回去找他爸要点,就应该差不多了,”王玉儒说,“别太担心。”
“这样想是清晰多了,”翟悉又坐直了点,“下周就去把证件补齐全它,有证了再接着上课,前面上的俩月就当是免费送课呗。”
王玉儒看着他:“想好了,就接着继续干?”
“肯定啊,”翟悉回看王玉儒,仰了点头,“小爷高低要把赔进去的钱挣回本来才行,还要用心教育小孩,把辅导班名声打出去,让那些看不惯举报的人好好睁眼瞧瞧。”
“这么燃,”王玉儒眼神很轻和地注视了他一会,最后似有若无地笑了起来,“感觉也不需要再安慰什么了。”
“需要,”翟悉说着就倒在王玉儒身上,两手圈住腰,黏黏糊糊地蹭了两下,“心里还委屈着呢,可这些不也得做,只能一边难受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王玉儒抱着他:“又不是什么过错,只是这次运气不好,别太纠结这些,”说着王玉儒偏头,低下来看他,“否极泰来,你接下来就会很顺的。”
翟悉贴着王玉儒温暖的胸膛,和他对视的时候,真的就有种好运降临的朝圣感。
盯着王玉儒看了两秒,他凑上去亲了亲:“哥,你真好。”
“还难受吗?”
“当然了,还是觉得憋屈,”翟悉轻笑两声,“但是有好那么一点点。”
“嗯。”王玉儒捋着他的头发,又低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
翟悉很喜欢听王玉儒分析事情或讲道理,很多情况他自己没办法看得很透彻,但他哥总能一两句就讲到关键上。听聪明人讲话很舒服,翟悉听着听着就困了,推着王玉儒躺下去关灯睡觉。
寂静一片里,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地思索着辅导班接下来要一步步处理的事情。
王玉儒突然喊了他一声:“翟悉。”
“嗯?”翟悉应声。
“还没睡。”王玉儒说。
“唉,躺下就又想了,”翟悉搓了把脸,“不想了不想了,睡觉。”
王玉儒没接话,过了大概挺长一段时间,突然转过来轻声询问:“不用牵着手睡了吗?”
“哦对。”翟悉伸手过去,抓上去对方立马就回握住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王玉儒想牵。
翟悉乐得咬住了嘴唇,生怕笑得太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