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张口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你想吗?”
“我肯定想啊,”翟悉脱口而出,说完又似乎不好意思了,“这不人之常情嘛,做做还能舒服点儿……”
王玉儒再一次感到大脑超负荷的感觉,眼前犯晕,一下两下捋不顺这件事,隔了很久,他无奈地看了翟悉一眼,问:“现在吗?”
“啊?”翟悉吓一跳,猛地抬起头,“你要现在吗?!”
“没有,”王玉儒看着翟悉,“我在问你。”
“啊?我?”翟悉好像已经有点动情了,急促地呼吸着,亮着一双激动的眼睛,说“要不再让我准备下呢?”,想了想又说:“还是下周吧?咱总得先买上东西……准备准备……再那什么吧?”
“下周吗?”王玉儒的脑子已经罢工了,他看着翟悉,下意识就做出了迁就的行为。
他在狭小拥挤的隔间里伸出手,摸着翟悉的头发,本能地抚了两下。
那些暂时还承接不了的激情,对方眼睛里闪动的渴望,以及躁动起来的情愫,都在他的触碰下,通过指尖慢慢地流进他能接受的阈池里。
“下周。”王玉儒又说,但却是个肯定句。
“我是没问题,可你行吗?”翟悉说着又笑起来,翻身趴在他身上,“哥,这东西你还是抽个三五分钟提前上网学学吧,我怕你啥技术都不会,再把我弄疼死。”
王玉儒偏开眼睛,没有直视翟悉,说了声好。
翟悉笑得很真切,往下趴趴,亲了亲他的眼皮:“我还以为你会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王玉儒说。
虽然大脑已经僵死不动了,可他这样说,心口还是猛然真空似地窒缩了一下,怕翟悉察觉到异样,王玉儒又立马笑了起来,往上仰头,把吻送到翟悉嘴边。
在这样一个临睡前的晚安吻里,王玉儒那些模糊的意识终于逐渐开始运转。
扪心自问,不过是人类的原始欲望,他并不排斥,不管是身心,他都可以接纳并执行和翟悉之间的这样一个动作。
得到应允的翟悉很快就入睡了,但王玉儒却异常清醒,根本睡不着,但也没再起来去跑程序了,他听着翟悉的呼吸,一直听到了天明。
这些天王玉儒想了很多。
以他对初版程序的掌握,焊接失误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他也设置了自动检测和终止程序的双重保障。
结合机器人袭击工人的事件,他几乎可以直接下论断了——项目的成功已经成为原罪,他们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于是刀口就转向了他们。
上一版程序作废后,他找了安全部门的同学重检了一遍,果不其然,机器人的控制系统中被植入了病毒,恒定参数都被设定为动态变量,反馈逻辑也被篡改,使监控屏显示的结果总在理想的值域里。
面对这一切,王玉儒对幕后操纵者只有一个还不成型的判断,然而,就在昨晚——蔺之暮来找他借钱。
焓特的归责十分简单粗暴,运到客户那里才发现报废的这批产件,所造成的损失,全数由新上任的商务总监蔺之暮来承担。
蔺之暮确有一定的责任,焊接出品后没有进行实物检查就集装出货,但这也是源于他对机器人检测数据的极度信任,而机器人又是出自王玉儒之手,所以这整件事,王玉儒根本就难辞其咎。
才给翟悉补完罚款,他拿不出钱来,所以蔺之暮有些怨念也能理解,王玉儒明白,他大概已经被视作一个无情无义或善于推诿的小人了。
另外,在厂间出现那样恶劣的机器伤人事件,看似是冲着他们项目方来的,实则从汉特的职员结构来看,员工的安危直接动摇的是上级的名誉。
接连的事件,都让那个不成型的判断逐渐具象。
能放置病毒必然要有系统的终级权限,在焓特这边,除了蔺之暮外,只有曹闰国能通过暂代职权期获得权限。
而且就算蔺之暮不进行实物监察,那些装箱的焊工就真一点也察觉不到成件的问题吗?只能是知而不言罢了,而那些在自动化车间工作的焊工,恰恰都是曹闰国当时为他招揽来的人,这里面混入亲信的概率有多大,不言而喻。
这些事情于他而言有些过载了,所以此时,翟悉的请求便像是一记炸弹轰过来,他根本没法去想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也无法推演出来这件事就这样如期发生的话会带来或改变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王玉儒的状态更加困束了。
有了首次的经验,第二版程序写得很顺,但他始终都有一个顾虑,蔺之暮仍旧占据高位,曹闰国会不会故技重施?
理智上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联络有关部门查证,给他们团队还有蔺之暮一个清白,但同时情感上又在畏缩,还找了很好听的理由说服自己:这是别人的因果,你无权干涉。
头疼。
王玉儒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你还能行吗?别患焦虑症啊,”陆槐川给他递了一袋速溶咖啡,“今天我们得把这一part写出来,你可千万别倒。”
“我没事。”王玉儒把咖啡冲泡开,边喝边跟他讨论接下来的项目进展。
预计再写两天,就能拿去焓特做试验了,王玉儒提及此,忽而意念一转,说:“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吧。”
“你不就试一下就行了吗,我还去个什么劲。”陆槐川有点不乐意。
王玉儒说:“没那么简单,你也去看看。”
“行啊,”陆槐川叹气,转身正要走,又突然回头,“你这花该换了吧。”
王玉儒看着已经发蔫的蓝色绣球,轻轻地应了声嗯。
实验室整个封闭着,空气不流通,带进来的花,花期都不太长。
等陆槐川走后,他端过来花瓶,揪了揪边角上发枯的部分,就又摆回去了。
有一些东西是没法说丢就丢的,就像牵绊,就像习惯。就像他一直都自以为无所谓的情爱规范。
脑海里再次闪现……上周翟悉说的那事。
虽然每天都是忙到一个人掰成十几个用,但也不是一点闲工夫都抽不出来,相对于上网做做功课,喘歇时他宁愿打把游戏,或者刷会朋友圈。
他很想就这样拖到周末见面。
如果翟悉问他怎么没上网学学,他大可以说是不好意思,然后就由在这方面懂得比他多的翟悉来主导就好了。
过了某个人生节点之后,情和色的阈值都会被抬高,不会再用爱给这种动作赋魅,倒更像是单纯解决本性需求,类似吃美食睡懒觉,只是在生存之上的一种附加行为。
但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的话,他又为什么迟迟不去搜索有关同性间做那种事的科普呢?
王玉儒按了按眉心,把杂念一清,继续埋头改程序了。
又到周末,翟悉该回来了。
在上火车之前,翟悉跟他打了一通视频,王玉儒在幽暗的消防通道,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男生在闹在笑,澎湃热烈到痛得刺眼。
“哥!”翟悉嗷嗷地喊着,“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怎么才能立马飞回去见你啊?”
“首先你得有双翅膀。”王玉儒说。
翟悉曲起来另一只胳膊,扇了扇风:“有了。”
“还得识路。”王玉儒笑了笑。
“有手机呢,导航就是了。”翟悉说。
王玉儒也没招了,捂着脸笑:“那你可以飞过来了,我在下面接着你。”
“好,我马上就起飞,”翟悉说,“就是飞得还不习惯,比较慢,飞过去可能得三个多小时。”
“你慢慢飞,”王玉儒努力不笑,“就飞到乔天站吧,我在那儿等你。”
“好的,不见不散哦。”翟悉做了个wink,做完又被自己帅到了,喊了声哎哟我靠,接连重复做了好几遍。
“我弟真好看。”王玉儒说着截了图。
翟悉忽然停住不动了,愣愣地又说了遍:“哎哟,我靠。”
几乎是瞬间,王玉儒就明白了翟悉的兴奋点。
也许因为这是他紧绷生活里唯一松弛的机会了,他最近跟翟悉说话就总会蹦出来一些不经思索的词句,正如刚才,他潜意识里就有着“弟弟”的称谓会让翟悉高兴的认知,所以在想取悦对方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这样说了。
“嗯?”王玉儒装不知情。
“你别撩拨我,”翟悉说,“我要进站了。”
“啊,好。”王玉儒应声。
看背景是快要到入站口了,翟悉迅速地左右看了看,把手机凑到嘴边很小声也很迅速地说了句:“你留着,床上再这么喊我。”
视频到这里就哒一下挂断了。
只留下王玉儒一个人在手机这端单愣着滑稽,头和脸上都有点空,像赤着身体没穿衣裳。
他好像有点被触及到那个阈值了。
独坐在楼梯台阶上,王玉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坐了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点进浏览器,输入两个男性如何进行性行为,回车搜索。
浏览了二十分钟后。
王玉儒关掉手机,按着眼睛揉了揉。
原来有些信息茧房是如此的坚牢,在此之前,他真的不知道男性之间也需要用套,还要买润滑的。上了这么多年学也挺残缺,始终都还缺了个性教育。
去买吗?
他应该是要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的。
那就去买吧。
早晚得用呐。
想来也是后怕,如果真什么都不了解就跟翟悉那什么,尴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不负责任,对翟悉和这段感情都很敷衍草率的不负责任。
从24小时无人售货店走出来,王玉儒看了看时间,离翟悉回来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提着袋子朝辅导班走。
这时候才买,可以说得上是顶级拖延家在临阵磨枪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在做这样一个拖延的动作,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它终归会来。
就像是给自己拦了一条终点线,还设置了这趟长跑的里程为一年,或者再压缩点也至少得八九个月。他是需要这段时间去调节和悦纳和翟悉发生性行为这件事的,毕竟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所被灌输和认同的都是才子佳人和男欢女爱的两性体系。
但没关系,他做了个深呼吸。
只要翟悉想做,王玉儒就可以尽快推翻此前根植于心的观念束缚,和他发生点实质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