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祁也来了 ,隐隐有笑,“我可是知道了你居然这么不胜酒力。”
无常被笑得尴尬,解释一二,“主子这么些年滴酒不沾,我跟着他,能喝吗?”
方祁还笑,“这下小哥儿可知酒是什么滋味了,还是未加苏紫草的半成品。”
无常羞恼极了。
去饭堂吃饭时,柳月拿来了一瓶梨渠香来,问可要尝尝真正的滋味,无常摇摇头,“先办正事吧,已经耽搁了。我要回去了,主子只许我三两天。”
方祁倒酒喝了两口。
——
后山地也极为宽阔,远处山涧流水,近处桃梨成荫。
一座孤坟并碑文“先妣慈母黑氏谢白梨,子复敬上”
无常细细去除了周围新生的杂草,往常山庄里人也不来这里,这次主子惦念亡母才让他回来看看,主子自己深陷国都,困于囹圄。
带着虔诚的心,无常燃了香烛纸钱,想,今年主子多灾多难的,教主和夫人的拜祭都是他来做。
只愿二老保佑主子能够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叩首祭拜之后,待纸钱燃尽无常才起身回去。
不远处,方祁依靠着一颗桃树,花朵芬芳,树下之人更为芬郁。
无常见了,阑珊着,“来这干什么,今日不巡了?”
“等你”
“等我?”
方祁脸色不好,“都说小哥儿聪慧心细,怎么就不明白!”
无常摇摇头,低沉道:“只是我非良配。”
见他满是决绝,心中怒得要命,脑子不甚清醒也比往日轻狂了十倍,“因为国都的那辰阳王?”
方祁逼近了距离,这半远不近的距离令无常心中打鼓起来,想来现下在山庄也没人能管得了他,无常退了两步,色厉内荏,“你怎知我自愿?日后他厌弃我 ,难道我就连独善其身的自由都没有?只配辗转流离男人的床榻上?!”
方祁盯着他,只想看个所以然,无常低眉顺眼,转身要走,方祁拉扯着他的手不让。
无常恨恼地看了他一眼,“你和那些人也无两样!”
方祁正欲争辩,草叶翕动,一股杀意袭面而来,方祁一把将他护在身下。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肩膀。
顾三年神情晦涩。
无常惊异,“顾三哥?”
顾三年愤慨骂道:“你对得起殿下吗!”
方祁嗤笑,“顾统领真是大言不惭,可不知您效力的是哪位殿下!”
“你在说什么?”无常又不知所以了。
肩胛骨疼得皱起眉,“主子早就察觉到朱书夜来路不正,他费尽心思从梨泉山庄分售网络里打听到主子的下落,竟于国都引主子进局。你可知,夺命司幽魂司一百二十人从前直接隶属魔教少主,统统死在雷阵中了!”
顾三年暗自寻思,他究竟暴露得多彻底,那人只给他一个名,强硬态度,“终是谢瞻心术不正,事多由他搅起!敢说孔必安之事和他没关联?”
“纵使有关联,合该你主子倒霉!”无常说,搀扶着方祁,他目色冷淡,像是知道幕后主使之人。
二人对峙着。
“主子放你,你好自为之吧,回国都后,我不会在殿下面前说起你的背叛,你走吧!挑拨离间主子和殿下的关系,实在是足够妄想!”
“是放我,还是引我?”顾三年眯起了眼,愤怒充斥了整颗心,“平日里我见惯你淫靡,如今你找了姘头,又来诬陷我?”
闻他之言,无常冷沉悲悯,泪水却顺着脸颊却如骤雨泄洪,委声屈情,“顾三哥!”
方祁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强撑着精神,血水顺着他的手滴落,他用力握着无常的手,“小哥儿!”只怕再激怒顾三年,他受伤在此也绝对讨不了巧!
心中传来的痛惜让无常清美的面容突然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他镇定了下,说:“事情正如你所想,梨泉山庄是我主子的祖业,主子没死成,他便要活着搅弄风云!具体如何,想必你背后之人也在查,顾三哥,无论你是何方何派,主子放你你不走,来到这山庄里,便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他口中哨声曲调一出,方祁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
却见陈冬带着几人过来。
顾三年挑起剑与之缠斗了起来,完全不是陈冬的对手,剑起剑落间便落于下风,被擒住了。
“谁是你背后主事人?”无常率先问了。
顾三年挣扎了下只被陈冬几人制得更紧,他恨恨地瞅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冲无常呸道:“枉我从前……就算猪油蒙心了!小娼妇!”
无常面无表情地抽出了陈冬的佩剑,陈冬不解,“哥儿?”
无常将剑横在顾三年脖子上,“顾三哥……主子让你走,你怎么就不走呢?他本来都放过你了。”
方祁靠在梨树下,胸前的伤口让他的血都快要流完了,疼得颤缩起来,心中传来的隐隐猜测让他顾不及,“哥儿……不……”他剧烈得喘息着,慌不择路要起来,又倒在一边,“别……陈冬,你去!哥儿,让陈冬去!”
陈冬立即了然,刚想过去,就见无常手腕一扭,长剑在顾三年喉咙处用力划拉了一下。
“不必要了。”他抬手制止陈冬,冷寒的样子令众人心内一惊,不远处的方祁别过了脸。
……血汹涌的喷射出来,“……算我……”顾三年眼睛凸起,血丝浑浊,不可置信,“你……”
无常扔了剑,几人也松开了顾三年的束缚,顾三年踉踉跄跄,失力倒在地上。口中溢出的血堵塞喉咙让他感到窒息,显露在他失望的眼神里,失语又不能说出他的愤恨,“你——你——”
无常一颗心直接坠到寒潭底。
他真不知道谢瞻在谋划什么。平日里照顾主子之外,他还要念着侍奉辰阳王。
然而既知主子暗自谋划复仇计划,他唯一担忧的不过是失败的可能性。在事情初现端倪后,他在整件事中的作用无非是一个牵制住顾亭林的棋子。
纵使此事主子没吩咐让他做,他也绝对不能容忍。
雨水清凉,春风吹拂在无常绝美的脸上。
迸溅的血渍几点,染在他面容上,好似点缀的桃华,无常又跪坐在尸体旁边,失魂落魄地胡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顾三哥。对不起……刚…你为什么不走了非要跟我来山庄…开始我不懂规矩,顾三哥总会提点我几句。殿下才不罚我,他从未因我是个玩物而轻视过我…,他对我很好,但任何人都不能坏了我主子的事!”
那眼神中附带的意味令在场几人都震颤起来。
“我不能令他暴尸荒野……陈冬,把他埋了,离夫人远点。”
“知道了,哥儿。”陈冬应了一句,往那边看,看见方祁已经疼昏过去了,他赶忙过去。
无常一个人走回去,山间明月清亮,像十五的月。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对着月观赏,他用这双手杀了人——这细软柔美的双手是为顾亭林养的,辰阳王殿下喜欢他柔和清美的模样。幸而他未长成之前的身体最好养。此刻也只是泥污沾身罢了,丝毫不减他容貌的美妙。
早些年给谢瞻熬药时,自己也会熬上一份,那药对他挺好,将他身体滋养得肌肤丰润,细白柔嫩,只不过伤得是根本,他此生再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顾亭林大概是知晓的,喝了多久,顾亭林召了他多久。那时谢瞻才慢慢好起来,正是关键时候。
难过着,脚下一滑,却从半崖坡上摔了下去,荆棘杂草割伤了皮肤,血刺拉乎。
黑夜之下有风声凌厉,树叶攒动,杀意浮现,比起先前更为凌厉,刺杀来得快而巧,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避而不及,在泥地里翻滚了下,一柄长剑就刺进了他的腹部。
无常只看到刀光剑影在眼前交织,就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入眼便是山庄内雅素的房间,柳月在他身旁侍候着。
“哥儿,醒了?可有不适?”
无常不说话,因为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和包裹着里外三层的绷带,他抬起手,手指酸痛得就像断裂一样,沉声,生硬,痛苦。
“去请巫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