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您所愿。”
他立定,若有所思在宽大袖口中活动着手指,“我听说,他并没有被杀?”
“欧阳已经半死不活,现下更被制住,关在了玉蟾宫内,他疯魔的样子谁都看着了。”古百越耷拉着脑袋,并不抬头看他。
谢瞻却精巧地捕抓到了几个字,眉头皱起,“玉蟾宫?”
古百越听他声音变得低沉悚然,忙解释道:“事情正进行着,只是粱门君那宵小愈发激进,所作所言半点不加掩饰,就足够令人怀疑他的用心,所幸他趁无人以药蛊引起苏紫草毒发,让欧阳虹理智全无,邪性大发,七侠中青光剑主,六奇阁神医与女侠沈云英因与欧阳过密,皆被打伤昏厥,我等弟子也有不幸死于欧阳掌下的,孰料蓝宫主半截回途救下,她以冰魄玉蟾起誓,一时间也就没了逼迫的理由…只能让她…”
谢瞻脸色失常,疾言厉色,“古阁主,难道那女子不算七侠一员?计划是要瓦解七侠,还要寻什么理由!欧阳虹入魔,这理由不够充分!?”
“这……可主子将蓝宫主骗离药谷不正是因为……”
后面话他没敢说,毕竟他也是知道那两个人的过往的。
谢瞻张口却哑声,确实,这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带了私心!自如地隐藏起情绪,走至下方。
古百越半百之人,察言观色,上前,适时说上,“蓝宫主能阻碍到何时呢?即使他活着,苏紫草毒发了,欧阳虹也不能阻拦主子的宏图大业。我教必一统江湖!独步天下!”
谢瞻心里嗤笑,这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不动声色思考了这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想起一件事,“麒麟何在?”
“不见踪影!”古百越道,“那蠢物本该在混乱中杯捉,只是欧阳痴狂时突然逃走不见了!主子尽可放心,离了天下第一剑客那不过是一只牲畜罢了,我已传令,命人活捉麒麟!只是欧阳虹名头上被关着,实际上在蓝宫主手底下只会安然无恙。”
谢瞻平和地整理了整袖口,举目远眺主殿外远山青黛,阳光明媚,“古阁主,接下来事情就由山庄接手了,您做得很好。”
“若是主子有吩咐,在下必定会奋不顾身,只是……这解药?”他神气十足地平视谢瞻,身子挺得笔直。
“瞻…稍后遣人送至阁主府上。”
“多谢主……不,多谢教主。”古百越,浅笑着向谢瞻并手行了一礼。
——
蓝兔步至绿水阁水榭亭台,眼前人虽着新衣,却颜色深沉,素朴无华,玉簪冠了发,负手而立,背对她。
“先生悄无声息到了我这玉蟾宫,也不着人通知一声。”
谢瞻转过身,他脸上也无甚血色,仍旧一副病弱之像,“也不算是,递了多少帖子来,宫主也全无回应。”
“才知道,莫怪。”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玄墨轻绡衣,裙摆绣花,衣带鲜妍,倒也不算朴素,莲步轻移,过去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递了过去,舒眉展眼,“喜贺生辰。”
见谢瞻神色凝住,她笑道:“怎得还是秘密?”
谢瞻接过她的茶,一饮而尽,“不过是想要宫主的礼罢了。”
蓝兔遂坐于他对面,摇头,“无礼相送。”
谢瞻听着无言。
蓝兔继续说:“哪里有先生大方,危难之际先惦记着送贺礼,我回回都记着呢,先生倒反欠我了,你何时相送?”
谢瞻微笑,“若你明日成婚,我今日便送。”
蓝兔手握着杯盏,轻轻一放,发间璀璨的步摇随动作晃动,“只可惜……先生的礼再也送不出去了!”
听她语气突变,谢瞻笑不入声。
良久,他清咳一声,才说话,“听闻你伤了,宫主若是缺医……”
“本就无碍,不过是我没用内力抵挡,慌神不敌。”
谢瞻只顾提起另一件事,“宫主西南之行如何?寻到苏紫草没有?”
蓝兔自知失礼,也复作常态,耳入流水潺潺之声,眼观谢瞻恹恹之色,“书本上的奇葩异草怎么是好寻的,只见了一种草,幽紫颜色,只那物是喂猪的草,未有奇效。”
“也罢,但愿他自求多福吧。那猪食草也未必能管他用…”
话说到这里,蓝兔并没有笑。
谢瞻也无意久留了,他将一个小瓶放在桌子上,轻声嘱托,“治内伤的药,比一般神医制得好多了。你吃下缓解缓解,信上就不说了,国都事了了,我会在北境多过些时日,离得久差点连家都忘了。”
说着就要走,蓝兔一直听他说话,见他踏入余阳之中,身影悲戚,不复当年意气,蓦然就哀婉了,呢语含情,叫住他,“……子复。当年之事,你可怪我?”
他回头,目光沉静,“我已无怨无恨。”
蓝兔听见这声回答,心中悸动难忍,恰如蝶翼轻舞,瑟缩不停,几步追了过去,挡住他的去路,“既如此……”她扑进谢瞻怀里,迅猛地就揽住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咬上他的嘴唇。
谢瞻屹然不动。
他想起从前,那时的魔教少主是多么的不可一世,惊世卓绝,现在……他不知何日就毒发身死了,谢瞻看着他面前的女子,竟不肯走了,越发留恋起这世间最娇俏的笑容了。
“蓝兔……”
他于心中默默呼唤了她的名字。记忆回到初见的那个春日,永不遗忘漫山的桃花如盛境,却比不得一袭精妙蓝裳的蓝兔一颦一笑。
“宫主……请自重。”谢瞻失了笑容,后退两步,无波无澜的眼睛看着蓝兔的笑容慢慢消失。
从前渴求不及,如今他心死拒绝多次。
蓝兔平静地站在原地,猜想着无数种结果,也料到他会决绝,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先生权当我疯了——”
“师父——师父!”紫玉惊叫着跑过来,蓝兔一见,小姑娘脸上还有泪痕,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都哭着,“——师父,快来。”
顾不得解释,紫玉拉着蓝兔往后山跑去。
松了劲的手有点酸软无力,谢瞻站定了会,才信步优沉地跟过去。
后山桃林中,赤色的巨兽躺在泥地上,鲜血与毛色混杂一起,麒麟低低地叫唤着,身下源源不断地出血,一柄赤色长剑深深地插在心口处,周身余留着丝丝缕缕如雾霭的剑气。
“去找神医来,去找大夫来——”
蓝兔无措地来回抚摸着麒麟的毛发,满手的血不止,麒麟叫声越来越小,擦伤的鼻子也不停流出血涕,呼吸微弱直至凄厉叫喊了一声,全无了。
蓝兔回头望见谢瞻,肆虐的泪珠砸落在了他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