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哥。”
谢瞻起身,拜了一礼,“庚楚殿下。”
“先生不必拘礼。”
顾亭林就放下小孩,“去找大哥哥玩,不许出府。”
长霖欢快地跑了。
顾时桢道:“国都来信,我须得回去了。”
“可有要紧事?”顾亭林问。
顾时桢展颜微笑,“府中家事而已。”
如是说,也没了挽留的理,顾亭林便饯行陪伴了两日,千叮咛万嘱咐,就恐他在国都遭遇不测,万事小心为上。
顾时桢感念谢过,辞别了兄长南上。
然顾亭林还未放下离别之情,就觉得谢瞻不怀好意。那神思疑窦,令人恼怒。
“我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不成小王最后非得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亏得你想得出来!”
谢瞻道:“殿下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两个于你也无分别。况且……真的确定他毫无争夺之心?”
顾亭林一时被堵了嘴。
厅堂中,谢瞻静候等待,他端着茶盏,武陵春茶畅销全境,醇甘清新,令思乡者无论处于何地都能品到一杯故乡的滋味。从前在国都,他在病中不宜吃茶,只喝白水,每买茶来,让他闻着见着,也解烦忧。
茶道商途,从北境到国都的一盏沁人心脾的茶,能告诉他最不起眼的事。
“只是查查,由山庄出面,无需殿下烦扰。”这决定对顾亭林来说,有些难以抉择,谢瞻婉言。
顾亭林觉得,他虽对兄弟下手,可禾彦总是不同的,往日在戚翡宫受难的日子还仿若历历在目。
“不必了,即便他逼走了无常,我也知道他什么想法,禾彦虽阴郁多思,可我只剩他一个亲的,他不至于害我。”
“必要的试探罢了。”谢瞻不再说。
——
且说无常走了之后,出府门,立刻就察觉到不寻常,人影追随,也不知道是谁,路途愈发遥远瘆人,他心生怯意,就算官道坦荡也不敢走了。
就在这时,一队三五人,来势汹汹,罗网朝天袭来,将他裹个紧紧实实,任他叫喊,也丝毫不理,利落将人系在马上,拖着离去,活似盗匪一样,从平黎跑到天大亮。
到地,把他从马上推下去,又来了两人,解了网兜之后,无常犹如被捞起来的鱼一样,捆了个结结实实,拖着走,又摔在地牢里。
无常半昏半醒,从抓着他的时候,就被吹了迷烟,他一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茶白的衣裳脏成破布,脸上还有石子划出的口子,无常歇了半天力气,也没喊叫。
乌黑的地方不透光亮。
无常索性躺着不动,过往的那些不好的记忆适时浮现出来,他冷得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无常被拖起来,锁链束缚,眼睛被蒙了起来,黑暗放大了感官,抽打的触感更疼了,伤痕都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痛得他几乎要窒息,手指紧握,微微颤抖。
尽管痛不欲生,无常从未呼声一句。他在忍受。
嗅闻了带着血腥的味道,他无常感到恶心,心跳声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清晰,剧烈程度仿佛要将心脏撕裂。
“你为什么,不叫喊?”一道声音说。
“有什么用?为你助兴吗?”无常不甘示弱地回答。
“我跟你无冤无仇,只是有人吩咐。你该想想,你得罪了谁?”
无常无言。
那人似乎再也进行不下去,许久未执鞭。再有声时,是破空的巴掌声,却不是打在无常身上,而是与他对话的人。
与之前不同的喝声,“蠢东西,谁让你跟他讲话的!”
——
蓝兔诀别了师太,要回玉蟾宫去,“倒觉得,历经了二十多年光景,不如随师父出家来得自在。”
师太说:“宫主尚有红尘之心,道途艰难不是放弃逃避的理。”
“师父也见过了他,怎会看不出他是谁?”蓝兔苦涩道,想着受伤时,两厢照顾,万般呵护,怎得一好,彼此就开始倾轧争吵了呢!究其根本,谁也不肯放下芥蒂,在黑虎山说的话,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蓝兔不愿再说,谢过师太,策马而去。
入了玉蟾宫的地界,眼见春风绵绵,春光明媚,漫山遍野桃花灼灼盛开,檐角风铃细碎动听,她却突生踌躇,憾恨将她淹没。
往事历历在目,尤似眼前,人却有两心。
那时…
幽蓝长剑所指,是一幅令人糟心之容。眉峰微皱,冷面清光,轻巧躲过她的剑招。
两厢对战,最终是她的敌对之人首先放下攻击的姿态。
“宫主如果收敛些攻击性,或许对你我都有好处。”他说,“你寻你的,我寻我的,谁先找到,便是谁的!”
见他隐入风雪之中,蓝兔放下了剑,虽然处在两方阵营,警惕心却减少了不少,何况她听闻玉蟾宫女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因着这位魔教少主讨厌小孩子,不屑于将孩子们圈禁魔教里浪费粮食。
他说得冠冕堂皇,蓝兔却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真实想法,与他不是第一次交手,他内心有一抹侠气。
雪壑里散发着七彩光茫的含苞的莲花离绽放只差一步。蓝兔按照神医的方法,放血浇灌。
只是没想到他也找到了,见到这个情形,他有一瞬间的惊讶,遂即坦然,居然盘腿坐在池边,恰如欣赏一般。
“蓝宫主这次是为了那位天下第一剑客?难不成他是断手断脚了?属实也不配他那名头。”
闻他这刻薄之声,蓝兔也无言,只顾将血淅沥地淋在莲花上,似乎是不够,蓝兔想了想,又割了几道口子。
察觉到目光,她轻轻地说,语调如融化了一般无力,“我还要用剑。”
“欧阳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属是他不配了。”
“不是为他!”
蓝兔有一丝愤怒,如果不是魔教祸害苍生,她也无需这么做,即便这位魔教少主心有光明,始终是他助纣为虐。但想着现在欲逞口舌之快,打起来也丝毫没有胜算。
血珠滴露,冰莲鲜红,终是盛开了。
蓝兔昏沉无力,却看到他走过来,替她将花连根拔下,装起来放在她身边。
寻花的日子里,丹药给了她十八颗。
明知他能轻易夺走七叶莲,却丝毫没有抢夺的心思,在冰天雪地里给她治伤,将她送出雪壑。他的行为让他看起来,不是恶贯满盈的魔教少主,而有谦谦君子的风范。
自那时,蓝兔内心宛如溪涧一样,所有的狭怨和怒意都随流水潺潺而逝。
风雪崖顶分别之际,他说:“我名唤谢瞻,谢子复,宫主或许只听过我的恶名罢了。”
蓝兔认为,一个人的名姓不是那么重要,如果做了正确的事,即便身处邪魔歪道,也是光明磊落的人。
魔教少主与他爹是两样的人。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