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他,在干什么?
他父因母亲的死迁怒于他,从此他在幽魂台,一日熬过一日。
谢瞻蓦然心中钝痛,他父与皇帝,何曾两样?
“看来当初在下毛遂自荐实属是多事了。”他苦笑。
“也不全是,小王与子复有如神助,没有你,何谈取得北境之地?”
那满目诡异之色!
“更不算是,北境之地,多有我仇敌,于殿下也是顺道解决。”
两个人的互相不让的谦让,倒是让彼此会心一笑,都不再纠结。
然而谢瞻还是说,“难怪当初我说皇帝不信任殿下,您会那么大反应。”让顾亭林觉得眼前这人,凡事非要逞一口气的性格才是他真实的性格,那种波澜不惊,处变不慌的谋策之士形象,也是装出来的!
“毕竟我怀疑你的身份。”
日中正暖,谢瞻忧虑之心并不轻松,“也许你不应该回去,豫灵王妃把此次暗杀算在了你头上,你不一定能活着到国都。”
顾亭林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看得人影影绰绰,“既如此,也得拼一把,我父亲给我传了密信,他撑不了几年了。朝中要再不见我,小王就是继位,也坐不稳定。”
“一旦豫灵王府倒台,除了庚楚王爷敌视你,也没人再是你的对手,皇帝不待见顾澄西,他绝无胜算。”
“我其他兄弟呢?顾德樊可是第一个往北境派杀手的!”
“你也得允许他们挣扎一下,不然,何以看出他们的底牌?”
“先生这么自信?”
“北境已是殿下囊中之物,加上皇帝的信任。板上钉钉的事情,谢瞻从前说过替殿下夺位,可事情明了之后,我竟将殿下害得家破人亡,如此,北境我便献给殿下。全您的救命之恩。”
顾亭林不显神色,“可我看见的是,北境各为其主,江湖势力冗杂,并不一心为你所用呀!子复!”
“无关紧要。跳梁小丑而已。”谢瞻不屑。
“我父亲说,‘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你可知这句话如何解释?”
谢瞻不应,风乍起,他就将落在茶桌上的叶子捡起来,“您自己能理解。”
顾亭林坚持,“我想听听先生的见解。”
他再拒,“我乃是江湖草莽,不解其意。”
顾亭林便说:“正是如此,归属一国,君臣有道,草莽行之,君臣无道,草莽杀之。草莽于天地自由自在,君臣于庙堂束缚争斗,前者有大义而不拘小节,后者有小节而不怀大义。重草莽匹夫之贱而轻肉食者君臣之贵,泽被苍生,福润万民,则国之千秋万载。”
谢瞻则道:“听起来像是一个好皇帝,而不是什么狗皇帝。然而,从未有什么会是千秋万载,长则三五百年,短则二三十年,一个王朝的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草莽、君臣又有何异?一个人字足以概括,鄙陋卑贱、高尚尊贵者因事而变,因时而改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君道若重,则重气节。‘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可知是天下非君天下,君天下乃普天下。”
顾亭林虚拜一下,“受教了。”
“不敢当,不过是在下的狂傲之言。我并非是在对殿下说些治国理政的道理,我原本只是个武夫,哪里能懂?不过是这些年我颠沛流离的所见所闻罢了。”
忽见谢瞻面色苍白,春日里还是厚衣厚褂,“子复,你这病,还没痊愈吗?”
“不会愈了,此后不知还有多少岁数可活,”
即便这么说,他话中也多有释然之意,顾亭林一时恸然。
良久他未言。
“顾岑雅,”谢瞻突然说,“他于殿下是个麻烦,若是他起意争夺,殿下也会多个强敌。”
顾亭林微微一笑,“我许诺他,待事成之后,他会是摄政王。”
谢瞻闻言倒皱起眉头,没有对方那把握,“这对你来说,无异于卧榻之虎,殿下不是小娃娃,摄政王的位置一旦有人坐,那便是功高震主之人!”
顾亭林,露出一抹笑,仿佛十拿九稳,“只因侄女儿在我手里,他就绝不会想做这个摄政王!”
谢瞻不予置否,“此事未免可以制约得住他。”
顾亭林瞬间了悉,也将他的想法说出来:“二哥不同,他既能在漠北待上十年有余,便是不屑同我们这些鄙陋者争夺,二哥的心境,与子复你,恍然与你不谋而合啊。”
“我?谬赞了。”谢瞻,不为所动。
“顾芊眠的下落庚楚王爷可知?若他也知,恐怕不好。殿下反受其乱。”
“如果禾彦拿此事做文章,他就彻底与我翻脸了,那么,我便不再留情了。”顾亭林握紧了手指,“我对他如何,他是心知肚明,纵使我无情无义,始终对他留有余地,真心待他!”
谢瞻点点头,“我正怕殿下为此一蹶不振,放弃尘俗,方才殿下还想着在北境了此残生呢。”
顾亭林冷笑一声,将杯盏捏得咔咔作响,“岂有放弃的理!我与父亲为此筹谋多年,宁愿阖棺死身,欲登庙社!山河满目,才敢凌绝!”
正说时,见方祁急步而来,于两人面前,微微鞠了鞠身,“主子,夫人来了。”
蓝兔?
谢瞻站起身,不解,“她来何事?最近山庄无暇顾及七侠,应该不是来找我要命的?”
顾亭林也站起来,“子复。忒不解风情,活该你!”
谢瞻便出天策阁。
这边方祁依旧恭谨,谢瞻离去后,要走。
顾亭林叫住他,“有人知道你这胳膊是谁砍的吗?卫队长?”
方祁在他悲喜不通的眼神中直起身,“不知道。”
“很好,卫队长,也许你该改了这副态度,也许你就能完整点了。”
方祁转身就走。
顾亭林也并未怪罪他这不礼貌的行为,想着,真就是江湖草芥,有大义而无小节。
——
谢瞻入了正厅,才看见蓝兔并非是他意向中那样来,方祁也隐瞒了许多细节,比如,陈冬柳月林寒,皆围成一堆,拦着蓝兔,不让她轻举妄动。
蓝兔一袭布衣,袖腕扎紧,冰魄剑横在堂中。
看着像是来打架的!
谢瞻负手而立,目色不动,“你这是作什么?难不成宫主是侠者不做了,要当奸佞来血洗我梨泉山庄吗?”
他挥了挥手,“你几个,走,”
陈冬不肯,“主子,要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