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日子可谓是志得意满的,弟弟和母亲还在乎他,棋赢一招收获一个坚实的盟国。又能跟司明晏好上。高兴得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甚至在心里想着若旧部们能安份些,他或许可以不用下手太狠,多花些时间,分裂削弱,用不动刀子不杀人的方式,将大权尽握。
如此,他的儿子便不用再面对如此残忍的仪式。
司明晏言归正传问他:“你吃了那蛊到现在,可有什么症状?听你的意思,云淳后期的状态,与蛊虫和血有关?”
云毅宸点头:“阿史那丽茵的母亲是缰族祭司之女,她对神蛊比我了解。我猜测,血能引起蛊毒发作。”
他握着司明晏的手微微加重了力气:“因为,那蛊虫也曾在我体内发作过数次。”
他对司明晏详细叙述了蛊虫发作时的情况与感受,是那种头脑的清明被侵蚀,逐渐嗜血与癫狂的疯态。
“皮肉似被啃食,如受凌迟,只有砍掉对手头颅,以热血浇上,才能止住的痛。不过也只那一次,这蛊在我体内越久,我便越能稳住心神,不被它所控制。即使今日饮了那鹿血,我的头脑依旧清晰,至少现在,我还并没有疯。”
他说这话时,眼里是坚毅之色。
司明晏继续问:“在你们祖孙三代以前,缰族的祭司有疯的吗?”
云毅宸摇头:“年岁已久无从打听,草原上部落首领更替频繁,土地贫瘠,气候恶劣,长寿的人都很少。居所随着牧场迁徙,牛羊马匹,帐篷粮食都比书本记册重要得多。不过我想,缰部内部是有记载的,只是不会轻易给我。”
他继续道:“我的祖父服蛊时已经年近五十了,合部后,汶肈的交战重心转移到了与齐国交界的沧州边界沿线,他于五十七岁那年,战死于沧州边界,咽气之前,取的心血和肉。”
司明晏的手覆去了他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她无法想象,将死之人在活着的情况下,被剜心的痛苦,她不愿意云毅宸经历那样的痛苦,光是想着她就已经忍不住要流泪了。
她道:“云毅宸,我的心都碎了。”
云毅宸安抚她道:“别怕,那血是我喝了酒,用力咳嗽激着嗓子呕出的鹿血。”
“那虫子?”
云毅宸笑:“太用力喉管儿咳破了,混了我自己的血,心肝儿快给我揉揉,可疼了。”
司明晏上手抚他的喉结,顺着脖子来回捋着,嘴上却说:“疼死你算了,如此说来,你后娘想让你步你爹的后尘。她在用鹿血酒试你,想知道你是否病入膏肓?”
“嗯。”
“她会怀疑吗?”司明晏道:“你没碰…那…两个啊。”
云毅宸笑:“不如现在叫她们进来,好让我享用一番。”
司明晏手上用力挠了他脖子一把。
云毅宸笑着用头去撞司明晏:“家有悍妻,小人不敢啊。”
“这次演了,下次怎么办?”司明晏道:“她还会送鹿血吗?”
云毅宸道:“我是杀羊的刀,不是待宰的羊。她迫不及待要出招,我也有招要出啊。”
司明晏问:“可你若死了,她有属意的大汗人选吗?阿史那屠元?”
云毅宸道:“这倒不一定,汶肈不同于中原,女子在部族中地位很高。”
因为曾经的分裂征战,胜利的部族会杀掉败方所有的男人,只有不足四岁的男孩能活命,但会留下所有女人。男人外出征战,放牧,女人在家制作冬衣、烧火做饭、搭帐篷、制油制茶。部落离不开女人,在汶肈,女人举足轻重。
“阿史那部能有现在的规模,也是靠着她。如今部族如日中天,娘家的缰部也是大部,她又占着北濛山肥沃的草场,大约是想杀了我,自立为王。”
“可还有别的部族啊?”司明晏道:“东边的会服她?”
“当然不会,所以倘若我死,汶肈必定会分裂。”云毅宸一笑:“到时你的哥哥在齐国听闻我的死讯,便能兵至沧州收复失地了。”
他总戒不掉试探:“或许你该跟我的后娘站在同一边。”
司明晏眼神坦然:“我不希望你涉险,你昨日不是还与幕僚们商议春种的事吗?”
沧州鞜广平原上预计新垦的田,亩数已经丈量完成,其余地区也在丈量田地。亩数清楚,待到秋收,粮产才能清楚。
“我的纺织厂,也还在建。”司明晏道:“良田,工厂,都指望着你。”
她此回知道他来栎北,是要肃清旧部的。但蛊毒的事,确实让她如鲠在喉。
司明晏想的是,他既已入主沧州,更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就不该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可知端坐坐明台,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才是君王。
司明晏没给他好脸色,她蹙眉又认真的问:“你为何不惜命?”
追逐权利似立于满是刀尖的冰面,若惜命他便不会走上来。能立于顶峰,是他云毅宸有能耐,若跌入深渊,输了也不是憾事。
是人难逃一死,他从不怕死。
于是他被司明晏问住了,他抱着司明晏,发觉自己根本不想死。
他突然顿悟,爱非是同死,而是共生。
他该去惜命,他要留着命与司明晏长相厮守。
云毅宸抵住司明晏的前额:“我那时,还不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