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沉思片刻,表情有些凝重,“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去那里吧,会有人能照顾你。”
“什么地方?”
“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那个科学家吗,”他说,“就去她那里。”
庄森芽当然记得这个人。
某段时间里,在她还想把这尊从漫画里蹦出来的大佛塞回去的时候,曾一度想要从诺特斯的口中打探这个人的信息,因为据他所说,这个科学家是最了解他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见对方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想要消解这份沉重,于是她打趣说:“怎么,是想让她监督我吗?害怕我不信守承诺?”
然而,这一次,诺特斯却似乎没有领悟到她的玩笑,表情还是十足凝重,“不……让你去她那里是因为,她是在这方面前沿领域的科学家,有这个人在的话,成功的几率会高一些。”
“什么几率?”
“结局之后,我还能回来的几率。”
听到这个回答,庄森芽眨了眨眼。
啪嗒,像有一颗硕大的雨点砸在心上,让她有些发愣。
“你……不是一定能回来?”
他摇头,连眼神也暗淡,“不是。”
她张张嘴,盯着对方,想要从他眼中看出半点玩笑的意味,但是无功而返。
诺特斯:“是有概率的。”
“……概率有多少?”
“百分之五十。”
雨开始下大了。她感受到寒意。
“那你……”有些无法控制地,声音开始颤抖,“那你一直以来,那么信誓旦旦地跟我说——”
“我没想到这一刻真的会来。”几乎是有些悲哀地,他看着她。
就仿佛他从未祈祷过这一天一样。
庄森芽反复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逐渐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完完全全,不带任何侥幸的通融。
他真的有可能回不来。
就在这一刻,一股酸涩之感在胸口泛滥。
她咬着牙,强忍着些什么,问他,“你怎么不早说你没有把握?”
“我要是对什么都有把握的话,就不会连一个人的心思都猜不透了。”诺特斯拉开了一些距离,从废纸篓里用两指夹起那张贴纸,它粘了些铅笔的灰尘上去,看起来雾蒙蒙的,像一颗被毛玻璃罩住的心,“可我就连这样一张小小的贴纸的归处都毫无头绪。”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看着庄森芽,那里有一丝祈求的神情。
她明白过来什么,愤然从他手中抽出那张贴纸。
一下子撕掉底纸,浮灰在空气中飘散,里面掺杂着悲哀与愤怒。
连手带纸拍在对方的胸口,那写着‘最想交往’的鲜艳纸张皱皱巴巴黏在了他暗色的马甲上。
她抓着他的衣服,昂贵的面料在指尖下皱起了一折又一折。
“你是笨蛋吗?诺特斯。”对方的面容有些模糊了,她紧咬着牙根,然而却无法阻止清晰的视觉离自己远去,“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他握住她颤抖的那只手,用另一只蹭去眼窝里打转的泪滴,“对不起,我不应该提的。”
“问题是不该提这件事吗。”情绪开始有些控制不住,她控诉着,“问题是你骗我——”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说下去,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声音。
庄森芽推了一下,但宽厚的肩膀纹丝不动,她只好一拳砸在那上面,以来发泄溃堤的感情。
这是他们第三次接吻。
如果说引发前两次的原因之一是色欲的话,这次则完全不同。
它不带其它的杂质,更多是安抚的意味。
还有一些混乱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少倾过去,诺特斯松开的时候,她的肩膀还在耸动。
于是男人把女人抱进怀里,让垂落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
“你不许把我一个人丢下。”庄森芽攀着他的肩,依偎在温热的胸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可这些却让她更难过了,“你还有很多承诺的事情没做,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我就……”
她‘我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诺特斯要是真的不回来,她还能怎么办呢。
届时,漫画已然终结,彼此间的联系也已经断开,她连他的声音都再也听不到了,叫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就算想要讨个说法,也无计可施。
“我知道,我会回来的。”他搂紧了一些,像永远不打算再放开,低下头去,黑色的发和她白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缠绕着,又像永远不打算分离。他重复着,“我会回来的。”
这一晚,没有人从卧室里出来。
月亮在黑幕上起舞,又在黎明到来前翩然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