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他们快要把我逼疯了,米歇尔。”坐在床上的人是诺特斯,他甩开手上的薄薄一张报告纸,站起来在深褐色的地毯上踱步,几乎每个尾音都在质疑地上扬,“一个城市,上百万人,说没就没了,狗见了都得哀鸣几声吧?”
女人还是站在门口,长袖在身前交叉,像一个古典花瓶一样,她开口,音色是沉着且富有磁性的,“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床上做梦。”
“别拿我开玩笑了,大占卜师。”诺特斯靠在窗旁,双臂抱在胸前。虽然是清晨,可外部却没有一丝明媚的光线照射进来,沙尘总是在天际之间游荡,整个地面都是昏黄的,“联合王国那些人的固执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一点为那些逝者有所作为的迹象都没有,把过错推给一个人就算结束了,根本不愿意去调查是不是身边的环境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管将来是不是还会发生同样的事。”
“他们向来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说。
“非得哪天半个莱王星炸没了,才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吗?”
名叫米歇尔的女人虽然披着斗篷,但依然能看出她在盯着诺特斯。
视线仿佛能穿透深红色的布料,她打量着男人。
“你今天很奇怪。”
“……我?”诺特斯像是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有些不明所以。
“你连投河的小孩子都不救,现在却在关心他人的生死。”
“我那时只是尊重他人命运——”他说到一半,眯起眼睛,盯着披斗篷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救一个投河的小孩?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我还不认识你,米歇尔。”
她勾起嘴角,音色平静,“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诺特斯。”
“……”他盯着她审视了半晌,扬扬眉,方才浅浅升起阴狠的气息从他身旁散去了,“……言归正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得有一个收场。”
“离开?你要去哪?”
他视线落在一旁,“不重要,总之我不会再回来了。”
“工厂你也不管了吗。”
“你们再找继承人吧,比我有责任心的人一抓一大把,我看白鹰和红隼那兄弟俩就不错。”
米歇尔沉默片刻,又说:“……既然你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制止得了你的,你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你也说了,这种行为是‘不顾别人死活’的,我还能那么做吗?”
听到这里,米歇尔一笑,“所以我说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诺特斯。”
“要我说你今天也很奇怪。”诺特斯突然说道。他盯着她,还敬她一个冰冷的笑,眼里带着敌意,“把我剖析来剖析去,说个没完。可我认识的米歇尔每句话最多五个词,没聊两句,这位惜字如金的占卜师就会不耐烦地消失。”
“啊……对,她好像的确是这个性格。”房门前的‘米歇尔’想起来什么似的,若有所悟。
指尖扣紧了窗沿,小臂的肌肉紧绷起来,诺特斯脸上没有变化,可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危险了几分。
两人之间隔着一整个卧室的空间,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门前,无形的立场正在彼此碰撞。
“你是谁?”诺特斯压低了声音问。
对方没有跟他卖关子,一片浓稠的雾气在‘米歇尔’的脚下蒸腾,而后将她整个身形包裹。
片刻之后,白雾渐渐散去了,站在门前的已然不是身披斗篷的女人,而是一个留着金黄长发的男人,他的眉毛和眼睫都是深棕色,下巴上蓄着一掌长的胡须,目光是宽和的,身上披着一件看起来像是床单做的衣袍。
看到门前这个人,诺特斯愣住了。
“哈兰……”
“好久不见了,诺特斯。”男人说话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都给人一种沉稳宽容的感觉。
诺特斯盯着他,愣愣地看了一阵,然后突然笑了,自顾自地摇摇头,“你做事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我以为你会更惊讶一点。”哈兰说,“但看你的样子,好像知道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