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什么?时间吗?”林南君的语气里是难掩的得意,“确实是五点三十五。这个时间他们会坐上回程的飞机,这个时间股权转让的文件也会出现在刘经理的办公桌上。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边利用自己,一边还给自己下套。故意给了个错误且精确的时间,让自己放松警惕,让自己措手不及。
但现在有没有被耍已经不是卢一关心的重点。
“你说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林南君沉默了片刻,“嗯…怎么算‘把他怎么样’了呢?他死了吗?”
“你、你说什么!”卢一激动地质问道。
“别这么大声啦…我是想说,他还没死,就算不上‘把他怎么样’,我爸只是把他的腿打断再拖回台湾而已。”
在林胜坤举起球杆挥向林北施的同时,远远站在他身后的助手已经在编辑发给医疗团队的简讯了,林南君比卢一这个被关在房间里的人更清楚事情的进展。
“只是腿打断…而已?”卢一自言自语般,重复着林南君的话。看着地上那支金色的球杆,他仿佛都能感同身受腿骨被击碎时撕心裂肺的疼痛。
林南君并不是在说风凉话,她之所以说“而已”,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类似的事。包括林北施自己,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他还能回来么?”
“你觉得呢?”
“能…能吧。他想回来的话,谁还能捆着他不成?”说这句话的时候,卢一心里是没底的,以他们家的行事作风,真把他捆起来也不稀奇。
“他回不来。”林南君说得绝对,“我爸肯定会中断你们的联络,他的回乡证也会被中止。而你呢,更不要妄想来台湾找他。我爸一定不会放过你,哪只脚先踏足,哪只脚就会先顺着浪潮飘远。如果你想试试,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冬天来,那时候的洋流还有概率能把你一块、一块带回内地,也算是骨肉还乡了,对吧?”
卢一清楚,以林南君的城府,绝不会初见成效就嚣张妄言,她之所以说这些来恐吓自己,一定另有原因。
“你不想我去台湾,对吗?”卢一现在也没心思跟她玩什么你演我猜的游戏,直戳了当地说:“如果我去台湾找他,让这件事曝光与人前,对林北施更不利,你应该推波助澜才对。
就算我真的一落地就会死,你也正好假他人之手封了我的口,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么?可你为什么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林南君很意外,他居然轻易就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她也终于明白,像林北施这样万年不开窍的人,为什么会轻易就被他蛊惑。
她确实不想让卢一来台湾,不想卢一死,因为她知道林北施对他的重视程度异乎寻常。
为了保全他可笑的尊严和那份凡庸的工作,林北施居然破天荒地来请自己帮忙,还为此挥金如土;向来心狠手辣的父亲,今天居然没有顺手解决掉这个差点让林家断子绝孙的祸害,想必也是林北施做了什么。
所以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林南君想留着这个工具,在必要时用来掣肘林北施。
“你说的很对,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有问必答呢?”
林南君好像确实没理由告诉自己更多,卢一脑子一热,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调转枪头,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你还真是可爱,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外边受了欺负,把靠山搬出来吓唬人的小朋友一样。”
卢一没有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刚才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很幼稚。
林南君继续说道:“先不说你是否能联络到他,就算联络到,你确定他就是你的靠山吗?以他的心计呢,估计现在还只以为是不小心被人撞破,而通知了我爸。但如果让他知道你一直在欺骗他玩弄他,你觉得他会先对付我还是先对付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瘸着条腿也会游到对岸去亲手杀了你,你信吗?”
林南君的话让他脊背发凉,但卢一还是坚定地回答道:“不信,他不会对我动手。”
“不会?对你?还是对那个小时候的玩伴?”
卢一想到保险柜里那支鼓棒,方才如梦初醒。自己只是借了那个人的光而已,如果一切真相呈于林北施眼前,他哪里还会留一丝情面…
原来林南君什么都知道…
卢一只是跟她提过林北施把自己错认成其他人,没说过是谁,但她居然直接说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或许她知道得比自己更多,甚至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哪。
“你…找到他了,是么?”
“他?那个青梅竹马?那个精神支柱?那个白月光?”
林南君用最美好的词来形容那个人,但在卢一听来却是极尽恶毒。
“你、你会让他们见面吗?”
“你想么?”
“我…”他曾经短暂的希望过,等这场闹剧结束,林北施能与故友重逢。但此时面对林南君提出的这个问题,卢一的答案却是不想。
“cut,”不等卢一给出答案,林南君就突然笑着打断了,“杀青了噢,卢先生。有时间在这边演出一腔深情,不如早点去把合同签了,握在自己手里的资产,比那些偷来的感情更靠得住噢。”
林南君最后这句劝诫是引导、是拉拢,也是出于本心。
卢一楞在原地,听着电话里优雅从容的笑声变作忙音…
走进卧室,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理好自己,也整理好被翻乱的保险柜,走了出来。
回望这间屋子,尽管支离破碎,但还是看得出,与自己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相比,已经改变了很多。
沙发换成了矮背的款式,因为自己说过,仰着头瘫在上面才惬意;餐椅从整套换成了六只各不相同的样式,都是两人在外面吃饭时自己随口提过好看或舒服的;马毛地毯换成了特别厚实的羊毛地毯,因为自己曾抱怨过扎脚;手边空调面板上显示的温度,卧室比客厅低了1.5°C,因为自己习惯盖厚重的被子…
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
只是这一切,如林南君所说——是偷来的。
他踏过满地玻璃渣,走向露台,抱起那瓶洋桔梗,转身走出了这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