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前,榭季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把一包袱瓶瓶罐罐的药埋在这里,等着下山后来取,但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就是画蛇添足。
榭季忙碌着,随着他的动作,发带随着发丝滑落在两侧,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面颊红润,呈现出健康气色,抽出一只手随意擦汗,却将手上的泥土蹭在了脸上。
“你好意思让我一个病人在这里挖土吗?”一旁高高土堆是他努力的证明,“早知道就不挖这么深了。”
“南苍哥说了,让我好好看着你,可没说让我听你话。”连理思索再三,不确定开口,“你真要回家继承家产啊?”他怎么看也不相信榭季真要回家,更别说继承家产了,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对啊,所以今天后,你就可以去找南苍,不用跟着我了。”榭季拿出包袱,又将土填回去,起身眼前阵阵发黑,耳鸣眩晕,闭眼缓解。
“你这么虚?”连理收回要去扶他的手,“你在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就要一直跟着你。”
“随你随你。”他极其敷衍地摆摆手,拍拍身上沾上的土。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快走吧。”连理看看天色,催促他。
“不着急。”榭季慢条斯理背上包袱,倒出两粒药丸吞下,再整理整理自己仪容仪表,确定无误后倚在一旁大石上。
“你在等什么?”连理满脸疑惑,他只知道太阳落山后就该睡觉了,这是他一贯的作息时间,这么想着,也只是在一旁气鼓鼓生闷气。
榭季倚在石上不说话。
十岁那年,他以为自己撑不过去,独自一人偷摸下山,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在一片树林迷路,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昏倒在地,他将自己没吃的药给了他,后来男子醒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蜡丸状的东西让他吃下去,他自己却失了神智,最后他亲口告诉自己他的弱点,让他杀了他。
“躲...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你,还有...对不起,迫...不得已。”眼前男人用最后一丝理智“这是...血...人弱点,杀..杀了...我。”
后来他被师父找到时,已经昏睡,醒来后和师父一起埋葬了那位男子,又发高烧昏过去,最后楚樾和明月找到了他们。
那双血色眼瞳常在午夜梦回时找到他,死死盯着他,似是有话未说出口,这双手也再也难拿起剑。
而那黄色蜡丸里面装的东西使他如常人无异,一直到了今天。
他无从得知那男子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躲在鸠浅宗籍籍无名十几年,很少有人提及他,加之故意隐藏行踪,故而相安无事。
而现在他不想躲了。
榭季注视自己双手,十岁之前没有拿剑的力气,十岁后没有拿剑的勇气。
手在抖,好像还残留着那人的鲜血,每当要拿剑的时候,总是想起那天,那双血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到底杀了谁,犹记上次拿刀时他手抖得不成样子,情急之下脑子没想别的,也不知道云倾看见没有。
可能以后,都握不了剑。
手指慢慢收拢,榭季自嘲一笑。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有人踏着青草,徐徐走来。
“云姐姐!”连理表情惊喜,雀跃着打着招呼,发尾铃铛也叮铃作响。
榭季扭头望去。
年云浅墨发玉冠,横插榭季送的银竹簪,墨黑劲装,银白护腕,勾勒出姣好腰形,腰间挂着一截绿竹,力量与美并存,说不出来的英姿飒爽,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双手负后,信步而来,对连理打了声招呼。
“有事?”她冷冷吐出两个字,先前她给榭季的火信还以为他不会用,没想到用的如此快。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榭季展颜,依旧靠着那高大的坚石,“来得这么快?在这附近?”
“无事我便离开,我时间很宝贵。”年云浅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他的试探。
“有事有事,哎!你真走啊?”榭季倚不住了,朝年云浅追去,“我真有事找你!”
“态度变化这么大,真是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小声控诉着。
连理视线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什么事?”年云浅回身,一眼就看见榭季脸上沾的土,偏偏他本人好像还一无所知,“我态度始终如一,什么时候变了?”
榭季整理神色,“我想和你合作。”
年云浅脸上第一次出现诧异的表情,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榭季是在开玩笑,这说明他是认真的,“把脸洗了再跟我说话。”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