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慕达面上完美的微笑渐渐隐没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半晌,终于是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你选择不做英雄,却还有着血性。这样矛盾,能活得肆意吗?”
说罢,不等中原中也回复他便摇了摇头,示意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再开口时,男人的语调已变回了最初的森然:“我一开始便觉得你这人很有用,中原先生,你毁了奶嘴,更是证明了我没看错……作为表达诚意的回礼,我会在此处把你想知道的,分毫无损地,全部告诉你。”
于是在这短暂的偃旗息鼓中,中原中也听百慕达将往事徐徐道来,而在故事开头出现的却是一位闻所未闻的男子。百慕达用仇恨的语气唤他伽卡菲斯,说:这是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上位者;他的权力,不在于一呼百应神权天授,而在于无可置疑的强大……然而恐怕伽卡菲斯也没有想到,那些被他利用完后就要失去性命的蝼蚁有一天也会获得奇迹。
听到这里,中原中也猛然抬头,一双蓝眼亮得吓人,“怎么说?”他问:“奇迹是指死气之炎?”
监狱长颔首,手指轻叩桌面:“我们这儿的人都死过一次了,一个两个……太不甘心了,”说到这儿,他稍稍沉默了一下,嗓音沙哑,“不想死,就硬撑着活了下来。等再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火焰已没有颜色了;我们便说,就叫它夜之炎吧。白日里活不下来的家伙,不都是在夜里聚集的吗。”
中原中也扶着额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慢慢讲:“你先前的火焰被伽卡菲斯夺走了。”
百慕达没作声;中原中也却因此更为确定。他的眉头紧蹙,近乎是在自言自语了:“既然所有阿尔克巴雷诺都是这么死的,你们不例外……那么里包恩他们也不会例外。”
说到这儿,中也沉默了一会,拨了拨略长的刘海道:“……怎么觉着你们那么像被资本家榨干利益后又被灭口的老员工呢。”
百慕达懒得搭理他这句话,只是接口继续道:“夜之炎令人胆寒之处,不仅在于它可以肆意吞噬其他属性的炎,更在于其对空间的绝妙运用;说实话吧中原先生,你今天能杀了耶卡盖因他所拥有的罪孽之角指环与你的骨残影戒指相生相克,否则对上浑身充斥着夜之炎、且能够随时随地瞬移的他,你将毫无胜算。”
“那是他活该。”中原中也卸下面上伪装的温和,眉目锋利如刃,道:“你们既费心隐瞒世人多年,怎么当日被我师兄一激便下手没了轻重?彭格列的云守大人,有事无事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如今他这一倒,就算我不来,早晚也有别人摸到你们头上。说来说去还是耶卡杀性太重,你识人不清,可怨不得旁人!”
百慕达抬手捏了两下鼻梁,似乎觉得十分棘手:“年纪轻轻,脾气不小。我把你找来,难道是想让自己挨骂?你追查夜之炎这么多年,无非是怕我利用这火焰去杀害彩虹之子;不过如今我倒可以让你放下心了,杀了他们也逼不出伽卡菲斯,我不会在这上面再做什么功夫。”
中原中也眼见自己心中疑虑被其一一道破,不由得微讶。然电光火石间少年再一转念,却脱口而出道:“你把谜底尽数示于我,令我平白晓得这许多秘辛,总不是突然转性儿想做大善人了吧?”停了片刻,又托腮慢悠悠道:“你有求于我。”
百慕达却摇头大笑道:“中原先生,我何以用得着求你呢,你这么重情义的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朋友最后只有不得善终这一个下场,难道肯做壁上观?就当我这边是把信息白送给你吧,我可绝不信你能坐的住——”
“你是想再多拉一个人下水。”中也打断了他,眼睛垂下来,“是想让我补耶卡的空缺吧。好算盘,先生。”
旋即少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如果我真足够神通广大,说不定此时便答应你了。伽卡菲斯有威胁,你又一心想报复他,到时候帮你们一起把人杀了简直两全其美,可这样无异于我与你合谋动了那份利益的蛋糕。你怨恨阿尔克巴雷诺注定要背负的宿命,可一切难道是无缘无故发生的吗?难道这里有撒旦在世,百年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们受苦?”
这一叠声的质疑没有令百慕达有任何反应,他仍然坐在那个位子上,像某些沉默而坚硬的屏障。最后,男人只偏了偏头道:“你这是要拒绝?”
“你应当晓得,在复仇者监狱,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寂寞的乌鸦在啼鸣,象征着危险的锁链声由远渐近。
少年撩起额前碎发,目光犹如起落的海潮。
“——百慕达·冯·维肯苏坦,”他平静地说,“我绝不与虎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