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抬起头,注视着对方——她并不认识他,显而易见。
但是她此时此刻太需要一个能承载她的喻体,不然、不然,又有何处可以容下她小孩子似的苦恼呢?
于是在这萍水相逢之处,小姑娘抹着泪,同对面的人絮絮地说了许多。
不过,虽然是纵||情之举,一平却也未忘记对故事里的种种加以修饰;一番话说到最后,竟也滴水不漏地没泄出半分信息。川平亦很给面子,拿出自己曾为人父的经验来哄了哄人,同时劝道:“你哥哥为这一趟丢了性命,必然也不是一无所获,你说他是神仙人物,便应知道神仙轻易死不了,且宽一宽心,回去歇着吧,想来你父母、亲戚不晓得比你还伤心多少倍呢。”
这话却正好戳在她心口上,一平无不伤感地摇摇头,道:“我们家里……本也没几个亲戚为他伤心的。”
川平眯起那双狐狸眼,抬手抿了口茶,没再言语。
小姑娘于是起身同他道别,男人眼瞧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了,这才将那碗自己没动几口的拉面推了过去,问:吃不吃?
中原中也翻身从屋梁上一跃而下,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筷子。川平就在一边看着这人吃面,脑子里过了几番刚才与一平的对话,敲敲桌子说:“看来彭格列真是把消息瞒住了。但奇怪的是你一个外交官死在外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再者你那名歌舞伎的噱头也就震慑震慑在白道上有势力的家族,百慕达又不忌讳这些,怎么他还跟着沢田纲吉一起噤上声了?”
中原中也被这一连串的发问弄得眼皮一跳,却又碍着这人身份不好说什么,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是有心传过消息,但那不是因为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没传过去么。”面上还是那副很无辜的样子。
这话倒没是没错,当日百慕达有心放水,把人掐晕后就松了劲没再下死手,反倒老神在在地把人扔地牢里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这些事中原中也却无从得知,只是一朝天翻地覆,再醒来时他已身处熟悉的并盛町:夜风柔暖,院子里,有一夜夏潮落晚的紫薇。
中原中也彼时甚至无力说话,他的胃囊此时在不断收缩,直到酸液仿佛能烧穿肠子,喉咙如砂纸般干涸,以至于喉咙中挤出的气音都软弱无力。可尽管身体如此虚弱,他还是执意撑起眼皮,盯着房子干净的天花板,不肯就此昏昏睡去。
朝圣者牺牲了仅剩存活的可能性,为了寻求真理;他提前领取到冥王的意旨,之后之外的结局,竟是死里逃生。
自己到底为什么活了下来?
……想不明白。
中原中也喟然太息,转头去瞧院中紫薇花,下一瞬间却忽地瞪大双眼,呼吸艰难:
一张布满了奇异花纹的脸孔,正从玻璃窗的倒影上投向他的视网膜,隔开丛丛伤疤似的印痕,含着笑意的蓝眼睛冲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