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潭身形忽地僵直,整个人静止几秒。
他慢慢开口,“……什么东西?”
“不知道,一个纸箱,我放在柜台下边了,没打开看。”
邓茗眼睛一转,落在他空荡荡的摩托后座,“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就过去拿吧,顺便也带我一程……喂!”
少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后半句话,又或许是听见了却充耳不闻,拧油门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尾气。
邓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忍不住一跺脚:“这是什么低情商。”
旅馆大门没关,院中空空荡荡,她早已走了。
一楼公卫里好像有人,应潭没在意,大步走到柜台边。
底下地面上放着个纸箱。
他盯着纸箱看了片刻,上面贴着快递信息码,收件人是江潮。
一路匆忙赶回来,冲进旅馆时像是忘了腿疼。他的气息隐约有些不稳,单腿跪在地板上,用钥匙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姐?”
一道男声突兀响起,邓斌从卫生间里出来,系着裤腰带:“你买早餐了没啊?”
胶带被划开,邓斌听见动静,走到柜台边:“你干嘛……”
“我草,”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弹,“应潭?!”
上回打电话找应潭办事把邓斌气得够呛,虽然靠着他妈的嫁妆拿捏住他,但他心中一直窝着气,想着什么时候整应潭一把。
如今这人自己撞到他眼皮底下,不知道在他家旅馆偷偷摸摸地搞什么东西——
邓斌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纸箱上,眼睛一瞪,“你他妈来我家偷上东西了?!”
应潭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定在箱内,沉甸甸的一只纸箱,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书籍。
记忆在眼前一晃而过,在公园角落里见到她的那一天,女孩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翻了卷儿的书本上,似是微微停了一停。
——你要好好生活。
他近乎能够想象到她留下这只纸箱时的温和神态。
这是她对他的期待吗?还是勉励?
少年一对黑眸里涌起风暴,掌心搭在纸箱边缘,不易察觉地握紧。
下一刻,另一双手横空探来,邓斌抢走箱子,骂骂咧咧:“老子的东西,你少给我乱碰。谁允许你拆开的?”
“没想到你这手还挺不干净。在我家住的时候,是不是也偷过东西啊?”
应潭倏然抬眸,眼底的震颤隐下,转瞬间凝为冷然戾气,“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邓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指一指箱内,“你一个初中毕业的混混,跟我说这是你的东西?”
那箱子死沉死沉,他扔在一边,拿出最上头一本书,随手翻开几页,忍不住感到一阵胃疼:“谁他妈给我买一堆课本教辅……”
男生力道重而随意,被翻开的那几页眨眼间便落了褶。
应潭眉眼近乎瞬间漫上一片阴戾,霍然起身。
应潭在社会上混迹已久,而邓斌只是一个如竹竿般瘦小、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制服他轻而易举。
邓斌被他单手压在桌上,也慌了神,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他,说应潭来他家旅馆偷东西,等下他就报警叫警察来抓人。
应潭压着嗓音,森然道:“我再重复一遍,这是我的东西。”
邓斌仍在挣扎,又拿出他妈放在他家里的嫁妆威胁。
应潭舌尖探过牙关,松了手,近乎半点耐性也无,“你要是不相信,尽管给你姐打电话。”
邓斌挣脱,转身就往应潭腿上踹了一脚。对方闷哼一声,邓斌眼睛一扫,瞥见纸箱上收件人的名字。
江什么什么,确实跟他们邓家没关系。可邓斌被这人轻轻松松便压在桌上,实在是恼羞成怒,眼珠子一转,夺过刚才被应潭拿回去的一本书,手上一用力。
“撕拉——”
被撕毁的书页在空中晃悠,落了地。
邓斌把书本丢到一边,恶狠狠道:“就一堆破书,整得像是什么宝贝——”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少年眉眼覆满阴森可怖的戾气,拽着他的衣领,近乎是将他提了起来,大力抵在墙边。
嗓音卡在喉咙里,邓斌终于开始感到慌乱。
应潭的神态实在太可怕,简直像是想要杀人,他呼吸不顺,脸憋得通红,忽然想起与这位表哥有关的、他曾嗤之以鼻的那些传闻。
“你松手、松手——”
应潭逼近,漆黑的眼睛里寒光毕现,眼尾血丝猩红。
在万平台球厅时见到过那个申城男人犹如黑/道般的行事风格,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指腹摁着人跳动的血管,力道不断加深。
邓斌双腿抖个不停,快要吓傻了。
门口脚步声响,邓茗惊叫一声,扔开小笼包冲进来:“你干什么?!松开他!”
应潭松了手,把人随手往旁侧一推。他转身回去,捡起地上的书页,抚平后夹进书里。
邓斌不敢再出声,缩在角落里,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而邓茗一脸茫然惊诧,不知所措地安抚受惊的弟弟。
应潭像是没听见他们在说话,拿起箱子。
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他听见邓茗小声嘀咕,“……这家伙犯什么神经?溱溱姐怎么会给这种人留东西啊。”
应潭脚步顿住。
仅仅一顿,他什么都没说,再次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