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诏狱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烙铁炽热,红如火莲。
值夜的锦衣卫捂住耳朵,霍洗忧今日得有多不得劲,才会亲自下场,对狱中犯人严刑拷打:“那元钱,也是命硬,这几个月下来,还都不曾死透。”
说来也奇怪,这元钱的案子拖了小半年。
冷面阎王,霍洗忧可不是那么没能力的人!只因上头迟迟不肯松口,牵连进去的官员像是竹签子上的糖葫芦,一个穿着一个,最出名的便是那贤嫔的娘家。
“起初想来是这元钱狗眼无珠,冲撞了霍公公。可我越琢磨,就越觉得知这里头牵扯到底极深,他想让元钱死,掐断他的脖子就是了,哪能还留他一条狗命,你说,霍公公怕不是在下一场大棋?”
“我看你们才是多嘴多舌,如菜市小娘们似的。”
八娘板着一张脸,对着锦衣卫出声呵斥。
“八娘,要不您亲自去劝劝?再几鞭子下去,人都要没了。”
八娘看着那诏狱深处的霍洗忧,声音微乎几闻,“死人才好,守得住秘密。”
霍洗忧丢了鞭子,已经不想再看到元钱那面目全非的脸。后头传来脚步声,是八娘提着一壶烈酒靠在门口。
他拧起眉,不悦道,“诏狱是喝酒的地方么?出去!”
八娘叹口气,“诏狱也不是让霍公公打人解气的地方,您真要有没地方撒,何不,去勾栏里寻个活儿的姑娘?”
“你威胁我。”霍洗忧冷哼,再看她,当初,是这花魁寻方子为他换脸,他这身份要天底下有人知晓,非眼前的这位八娘莫属。
八娘老实把酒放下,“妾不敢。”
掀开酒盖子,扑鼻而来,那是烈酒的香气。
霍洗忧喝了一口,便又将酒盖封了回去,八娘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声音软和了些,“妾还以为,自打您成婚后,家中美妻能抚平心中仇恨……”
话还没说完,八娘的嗓子已经被掐住。
霍洗忧的嗓音阴戾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不准提她。”
他的夫人,便只有张翩然。
送她回了宫,做回她的贵妃娘娘,那是碍于大计。
想如今,张翩然却是满心欢喜的在伺候朱荀了?那女人的发乌而浓密,她纤细手腕,又揽着朱荀在讨巧卖乖?她怎么敢的!便就觉得他拿她没法了是吧?
他恨极了她,每每想起都如同刀绞。
“看来,霍夫人真是公公心尖上的人。”八娘轻笑,道,“你们这是吵嘴了?拿别人撒气呐!”
他虽不肯承认,但也深深悔自个儿为何非要与张翩然争一时的长短。
八娘从古怪怀疑,到打趣,“霍公公这日子,也算是过的有滋有味了。”
“用不着你管。”霍洗忧松了手,将八娘丢到地面,忽然想起是张翩然那张绝美的脸,无情的眼,她想要独善其身,那绝对是不能够的!
去万安宫,把她从朱荀身边带走!亦或是,提刀,杀了朱荀。
一刀了结,太便宜了他。
静贵人那户部侍郎的爹,到底是心疼女儿,一听到静贵人失了宠,给皇帝办事的心也散了。想要用那笔银子,越发的艰难,这一切,朱荀还被蒙在骨子里。
而柔妃,在让她查到些了不得信息,背后捅上朱荀一刀,那是再好不过了。
张翩然也能趁着节骨眼儿,安稳生下孩子。
这便是,霍洗忧的打算,但他心里为何会突然产生不安的感觉来?他的指间慢慢摩挲着,依着张翩然的性子她如何再能忍得了朱荀?她一定是别有所图。
八娘缓和了气息,不免感慨,“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真心实意的爱人。”
“说的什么混账话。”霍洗忧微抿了唇,把酒意往肚子里吞。他想起张翩然在霍府里呆的那些日子,也算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温情,那双乌黑眼眸里的戾气才压制了下去。
八娘看不透霍洗忧面上的神色,多了一回嘴:“我与你家夫人也算打过几次叶子牌,她根本不在意你原在勾栏里找花魁的事!”
霍洗忧心里听到此处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莫不是,张翩然在霍府的时候意外从这八娘身上得知了什么消息?故而,便对他的身份存了疑!
盆子里,炙热火焰跳动,也难敌他心中寒意。
她把他想成了什么人?
总之,他在她心里便不再是那贪图她美色,强取豪夺她入府的宦官!
他眼神诡异的看向八娘,声音是冷得厉害:“你把那几次打叶子牌的事,同我好生说一说。”
……
张翩然会不会已经猜出,他并非霍洗忧?
再想起前几日,她忽然想要太子殿下的那把古琴,先前的不以为意,到了今日,却像是随时会爆破的炸药。张翩然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他其实便是死透的太子殿下?
他人已经到了万安宫外头,却也奇怪,朱荀不在里头,去了别处。
“好端端的。”画眉咕哝一句:“陛下怎的像是变了性儿,一刻也不想在万安宫里留了?听那小太监说,怕是要往静贵人那里去。娘娘,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妥之处?”
张翩然手扶着额角,“男人不都这个样子,你还见的少了。”
画眉应和道,“何止是男人,便是宦官也极爱往勾栏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