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如此肯定。

菱余领命而去。

扶苏太清楚织造坊背后的目的，或者说嬴政的真正目的。

什么倾销布匹，什么赚取钱财，在嬴政这里，更深层的目的永远是让大秦在六国的土地上长治久安。

所谓织造坊不过是个幌子。

能让六国平民仇视六国贵族的幌子。告诉前者大秦可以让他们活，告诉后者大秦可以随时剿灭他们。

然而就算是幌子，前期建设投入也少不了。更别提六国皆灭后，郡县制的推行。

扶苏推测，嬴政是早就动了不施行分封的念头。前世为施行分封还是郡县，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最终是嬴政和李斯君臣携手下决定了郡县制。

郡县制其实没什么不好。

真正不好的是贼心不死的六国遗族，和关内紧缺异常的官吏人员。

是的，公孙丽发现的缺人现象在正史上的秦朝异常突出。但这点没办法避免。

提起缺人，扶苏上辈子也有幸体会过。

缺人的代价很严重，底下的人少了，平摊到每个人头上的事务就多。事务一多，每个人的业务水平就体现了出来。

而这一体现，扶苏就发现很多事情被间接推到了他和嬴政的头上。

他是嬴政未来的继承人，多分担点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嬴政是个大小事都想抓在手里的控制狂+工作狂+事业狂。通常都是小事默认交给扶苏办，大事嬴政处理完再复批扶苏办过的小事。

由是扶苏在章台宫帮忙时闭眼睁眼，都是嬴政在处理公务的身影，多次为自己睡的觉太多感到羞愧，身上佩戴的香囊也从安神功效换成提神醒脑功效。

扶苏上辈子一度认为自己不够卷，还是后来去了蒙恬的部队才一点点纠正过来。

“所以父王果然是不会带孩子吧。”

嬴天明哼唧一声，像是同意一样拍拍手表示扶苏吐槽之言的正确性。

——冷宫——

“芈夫人，王上说今晚要来见您。”

芈晴手中针线不停，抽空抬眼看了眼来人。

“既然是你过来，那就说明，大王还是决定对熊启动手了。是不是啊蒙毅？”

蒙毅一身文官打扮，站在那低眉顺眼，回答地一板一眼：“王上的心思，小臣不敢多加揣测。”

“呵。”

芈晴哼笑出声：“蒙家武将世家，也能出你这么个心眼多的。”

蒙毅表情愈发恭顺，堪称滴水不漏：“娘娘谬赞，王上乃当世雄主，若想在王上身边做事长久，小臣也唯有多长个心眼了。”

芈晴对此不置可否，手中针线翻飞，绢布上的楚国凤鸟图案已然成型。待到收针，芈晴一边拆绣绷，一边道：“那么多长了心眼的蒙大人，不如往这里搬点好东西，王上万金之躯，总不能待我这陋室。”

家徒四壁.jpg

考虑到冷宫里也不是没有眼线，芈晴颇为假好心地补充：“不过这几年也经常有人混进来要害我，搬东西动静大了也不好，这可难办了呀蒙大人。”

蒙毅：“……”

章邯目死：“所以你这就带着一堆食材来找我了是吗？蒙大人？”

蒙毅低眉顺眼，面不改色：“小臣不如章将军常伴君侧，知晓王上喜好，生怕一着不慎犯错。这才求将军救我。”

章邯面皮抽搐：“别说的好像王上身边只有我一样，你怎么不带把宝剑去求盖先生？”

“盖先生剑术造诣太高，又不近女色不爱金银，贿赂难度有点高。”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档次低到只能用食材来贿赂吗？”

“当然不”，蒙毅终于抬头，一本正经对上章邯的眼睛：“这些食材我打包了它们的菜籽送到贵府那边，已经被令堂接收了。”

平民出身家里最看重粮食的章邯：“……”

章邯恨的咬牙切齿，领着几个手下充当苦力去了。而蒙毅，临走前不忘去章邯家的后厨蹭顿饭。

用的是他自己带过来的食材。

——当夜 冷宫——

嬴政看着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冷宫陷入了沉默。

而就在他眼前，芈晴正忙着烹茶。

虽然出身楚国宗室，但芈晴出嫁前也是正经照着一国公主的礼仪被培养的。有人会问了，芈晴拢共只备嫁一年，宫廷规矩繁多她学的完吗？

答案是能。当时的楚国上下开战声几乎没有，楚王安排给芈晴的教习人员数量多且质量高。经过一整年的魔鬼训练，芈晴除了不会武，各方面都挑不出错。

就如现下整个人坐在那里，芈晴身上南方女子独有温婉气场散发，令人恍如置身云梦水乡。

可惜嬴政是清醒的，这与冷宫破旧宫门形成鲜明对比，以至于过分割裂的场景令他大半夜站在破败的冷宫外半天不肯进去。

盖聂绕了三圈，排查过后到冷宫门口给嬴政汇报：“大部分物件都是新的，应当是今天刚到，属下可以去查账簿。”

“不必”，嬴政用冷漠到不像评价他结发妻子的语气说：“寡人作为她儿子的父亲，只要寡人还是秦王，她便不至于出昏招。”

盖聂一时无言，只是想，楚国就不该把芈晴送过来当秦王后，如今这二人可真不愧为夫妻。

站在冷宫庭院里，亲眼看着宫殿大门合上时，盖聂并不知道，这对夫妻的谈话将对扶苏的人生产生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