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昭心头想着,一不留神脚下阶梯踩空,身体踉跄,还没等自己站稳,阿豪已经冲了过来,一手搭着贺书昭的手臂,一手揽住他的腰,稳稳地搀住了贺书昭。
那辆赖以生存的黄包车,早已被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腰间温热宽厚的大手,稳健有力地搂着自己,贺书昭皱眉,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开,就听见一声顾棠提高的声音响起。
“三爷!”
顾棠大步走来,气势凛凛,还未等他将贺书昭腰间的手拨开,阿豪已经松开手,后退几步,站在了一旁。
“三爷,我……”
阿豪很是紧张,想解释些什么,却看到贺书昭皱起的眉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是,看到贺书昭站立不稳,才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三爷,你没事吧?”
顾棠在贺书昭身边站定,又仔细地把贺书昭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生怕贺书昭少了根头发。
“我能有什么事。”贺书昭随意地摆了摆手。
说罢却看到顾棠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自己,更准确的说,是他的腰间。
还来不及探究顾棠眼中的深意,顾棠抬起头,看向前方,“三爷,他走了。”
不远处,阿豪已经把倒在地上的黄包车摆正,双手握紧扶手,用力一提,拉着黄包车沉默地走远了。
贺书昭突然问:“你很讨厌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顾棠垂下眸,“最近多事之秋,三爷身边没有人,我担心三爷。”
贺书昭没再说什么,顾棠走在贺书昭前头,替他开了车门后,等贺书昭坐好,再把车门关上,自己也一头钻进了车里。
贺书昭一路无话,他还在想着李复山的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能半点影子都没有。
可他实在想不出李复山究竟去了哪,又或者到底是谁救了他。
该查的也查了,该问的问了,难道说平津来了一个能把自己藏起来的人,从他手底下劫走了李复山?
他想得烦了,伸手揉了揉眉心。
见贺书昭烦扰,顾棠放轻了声音,问道:“三爷在烦什么?”
“李复山没一点踪迹,哪怕找到半个,我心里都舒坦。”
说到底,那晚还是没把李复山打死,才惹得这事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贺书昭从楼上下来,眉眼间仍然带着股厌色。
等看到顾棠拿着报纸从外面进来,才发现顾棠的脸色比自己更差。
他眼圈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球上还浮现出了一条条红色的血丝。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这幅样子?”
顾棠边摆着餐具,说道:“我想早点把枪练好,早点守在三爷身边。”
“你去了靶场,一晚上都没睡?”
“我休息了的。”顾棠忙解释道:“三爷不必为我担心,为了三爷,我也不会让自己累垮。”
顾棠这番忠心,要说贺书昭没半点动容那是不可能的,他点点头,半是安慰半是劝解道:“也不要太逼着自己。”
顾棠是真一点都不觉得累,此时看见贺书昭担忧关心的神色,更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我知道的,三爷。”
贺书昭点点头,也不再多话。
顾棠站在一旁,照例念着今日的报纸。
报纸上还刊登着与李复山其他合作的生意人,对李复山的腹诽之词。
林震霄的事也上了报纸,据说是林震霄接手了李复山的几栋楼产,看这样子是准备在平津扎根生存了。
顾棠有条不紊地继续念着,“两年前远赴西洋的傅家独子即将回归平津。”
“傅家独子傅淮……”
顾棠的声音骤然顿住。
“叮当”一声,贺书昭手中精致的瓷勺掉落在碗中,碎片四溅。
“三爷……”
顾棠惊觉不好,贺书昭已经一把夺过报纸,“哗啦”一声摊开,他俊美白皙的脸几乎有些扭曲,眼睛在散发着油墨印刷味的报纸上扫过。
“傅家独子傅淮之不日即将回城,据悉,傅淮之此次回来,已向我社透露,将会在平津长期发展……”
后面的文字贺书昭再也看不下去,捏着报纸的指尖泛白,微微颤抖着。
顾棠第一次见贺书昭如此情绪外露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也许几十秒,也许几分钟,安静的餐厅里,没有一丝声音。
终于,贺书昭机械地放下报纸,仿佛那黑色油墨的字不是印在了报纸上,而且印在了他的身体上,他的心上。
傅淮之,要回来了。
好,非常好。
贺书昭缓缓低下头,以手撑脸,几乎是神神经质地低笑出声。
可真是,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