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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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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安帝闭眼仰首,靠在锦枕上悠然地笑道:“皇权真是个好东西啊,只要你有,那么即便母父厌恶,即便夫女怨恨,也会假装与你情深甚笃。瞧瞧,即便你要杀朕,片刻之前,不也要与朕演得和乐融融?朕享受了一世,不过委屈这么一日,不亏。”

“不亏?”任荷茗轻巧笑道,“若不是被皇权蒙蔽了眼睛,身边簇拥着欺骗母皇的小人,母皇又何至于一错再错?这么多年来,始终只有想要利用母皇的人在欺骗母皇,那些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始终在她们粉饰的太平背后向母皇呐喊,母皇也一再地被刺痛不是吗?母皇想要的,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什么也没有得到吧?正因为无论如何欺骗自己,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没有得到一样真的东西,胸中才仿佛有空洞一般,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母皇心中无尽的贪婪,可有一日饶过母皇?想必是日夜煎熬一般的痛苦吧。”

“至于儿臣,”任荷茗淡淡道,“方才演得和乐,不过是为了玄泽。母皇真心疼爱过玄泽,玄泽便真心敬慕母皇,儿臣无意强行插手玄泽的想法,虽然来日等他长大,儿臣一定会将真相告诉他。”

“再说了,母皇以为,母皇的报应到此为止了么?”任荷茗微笑,道,“儿臣可是给母皇备了一份大礼呢。薄紫荆,叶自青,费城荣,这些名字母皇可知道是谁么?沈重,李利之,陈阿四,这些名字母皇又知道是谁么?这些名字,是那年死在母皇一手缔造的水深火热之中的人。还有魏钊,白一言,易慈生,这些是母皇后来冤死的人。儿臣将这些名字连同当年的真相一起,刻在了母皇精心为自己设计的皇陵石棺上。她们将生生世世地陪伴母皇,代替母皇承受天下香火,终有一日,与真相一同现世。母皇觉得,可好?”

咸安帝一向最在乎自己的后世声名,闻得此,脸色变得苍白难看:“尔敢!”

“有何不敢!母皇不就是最怕自己到头来声名一场空吗?那你的报应自当如此!”任荷茗怒道,片刻,却又深吸一口气,缓下声来,清澈明亮的双眸流露出怜悯之意,“其实,母皇就没有想过,为何自己与从前的宝陵王之子生辰只差一天吗?”

咸安帝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说。”任荷茗慢条斯理地道,“当初的楚陵王侧君,是在宝陵王君的安排下在乾清宫中生下母皇,宝陵王君照顾哥哥生产后,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便生下了小郡主……母皇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当初的宝陵王君顾及哥哥在王府处境艰难,将自己所生的女儿抱给了哥哥……”

咸安帝的眼睛睁得欲裂一般,她摇头,道:“不,不会……”

可是眼前又闪过周太后紧紧抱着她的模样,闪过周太后死前的呓语,都是同一句话:我就是你的父君…我就是你的父君……

不。不可能。不可能会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一生岂不都成了笑话,她的爱也无稽,她的恨也荒谬,她所想要的难道真的一直都在她身边,原本垂手可及,却被她亲手毁掉了吗?她这一生,在恨与痛的驱使下恶事做尽,难道全都错了吗?

“你骗我!”她向着任荷茗激动地驳斥,甚至忘记了她最爱的自称,“证据呢,证据!”

“许多年前的事了,哪里有什么证据。我不过是推测罢了。”任荷茗微微笑道,“周氏兄弟都已仙逝,纵然是滴血验亲也无处去了。母皇只当我胡说就是了——时候不早了,儿臣告退。”

“你回来!”咸安帝向他伸出手,指尖从任荷茗手腕上的八宝手钏上略过,她太过激动,以至于从榻上摔了下去,金冠从她头上摔堕,花白的头发倏然散落开来,她华贵的模样不再,如今只是一个伏在地上的,瘦弱沧桑的老人,“去查,一定可以查到的,让她们去查!危翳明,危翳明在哪里!朕要知道…朕要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呢?”任荷茗淡淡道,“故人已去,错已铸成,母皇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是的,不可能,不可以!”咸安帝捶打着地面,剧烈的咳嗽让她吐出鲜血来,脏污了地毯上五彩的凤凰,“朕不信!朕不会信的,朕这一生什么都有了!不,没有,是她们亏欠了朕,朕的父君,朕的无换……”

“是啊。母皇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后悔。”任荷茗平淡地说着,向门口走去,“母皇只需知道,你所失去的一切,原本都不必失去,而你所得到的一切,只是你以为得到过,其实从未拥有。”

话说至此,面前的门轻轻开了,任荷茗的面前,是神情云淡风轻的薛镇。薛镇向着任荷茗淡淡一笑,安慰道:“累了罢?会宁宫晾了燕窝牛乳,正等着你呢。”

咸安帝苍凉地大笑着,随即厉声道:“不。凤位原就是如此。你以为薛镇又是什么好东西吗?她也一样。你今日同她一起做这样的事,有这样的开头,你以为她还能做一个清正的皇帝吗?”

薛镇微微凝顿,犹疑从她眼中一滑而过。

任荷茗道:“她能。”

薛镇忽地看向任荷茗,任荷茗道:“母皇年幼丧父,不得母亲疼爱,由此而起的一生孤清,儿臣很同情。但是镇姊不也是如此吗?正因如此,母皇才担心她与自己太过相像不是吗?可是,镇姊对建陵郡王和阿钰,始终疼爱,从未有过疑心,从未有过暗害。相同的境遇,未必造就相同的人,所以母皇,将一切怪在自己的不幸上,怪在皇权对母皇的腐化上,也总要有个限度。镇姊与母皇是不同的。镇姊永远也不会成为母皇那样的人。”

咸安帝大笑,道:“好,好。朕就在九泉之下看着!朕就看着!”

薛镇轻轻扶住任荷茗的手臂,道:“出去罢。我也有话,想要对母皇说。”

任荷茗点头,轻飘飘地向外走去。

说周太后将亲女与哥哥所生的儿子调换,自然是任荷茗信口胡说的。没有证据证明如此,当然,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他只是想让咸安帝在死前明白自己的一生俱是错的罢了。若不如此,她怎能痛彻心扉。

其实是谁所生,又有什么要紧呢?她原本就可以坐上皇位,原本可以真正做一个仁德的帝皇,流芳于百世。原本会有真心爱她的夫郎,真心敬她的后嗣。她过去日日夜夜所受的煎熬,今日的锥心之痛,都是她自作之孽。

与万民所遭受的苦楚相比,不过万分之一罢了,任荷茗犹嫌不足,他何尝不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甚至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只是他不能为了这恨摧毁属于大晋的将来的希望。

他走出乾清宫,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扶着栏杆,向西方望去。

太阳正在西沉。

那赤红如血的,曾经炙烤这九郡大地的,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太阳正在西沉,漫天都是那红彤彤的晚霞,而沉默的黑暗正在吞噬天空,银白的冬月缓缓在东方升起。那是一弯锐利的新月。

无论咸安年间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是新的一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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