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
这是一个人生来无法逃避的词。
须弥,学术之国,智慧之国,无数智慧闪光的汇聚地,是多少学者梦中的圣殿,又有多少学者穷极一生都在拼搏着能够留在教令院的资格证明。
无数天才的研究汇聚于此,无数鞭辟的言论争辩于此。
无数利益交流于此。
就如同我的父母在我的身上投下预算的本金,他们穷极利益网的关系为我铺下成为学者的道路,只可惜,他们所想要的一切都没能实现。
我,无法带给他们利益。
至于愚人众,等级森严,但唯有在利益上,无论是执行官还是普通的愚人众,都一视同仁。大把的人想要从多托雷手里谋取到一点好处,而我自然也就会跟着卷入利益交换中。
“不过,按照你的说法的话,从商贩老板手里买酒不也一样是一种‘利益交换’吗?”
【女士】撑着头观摩着手中的杯子。颇具璃月风格的纹样,虽精美不足但足够璃月。
“但是,支付摩拉获得商品的行为或许称作‘交易’更加准确吧。”
“‘利益交换’,有时也会被叫做‘交易’,不是吗?”
“……很有道理。”
或许是我的态度过于认真严肃,【女士】瞧着我,突然一下子笑出来。
“哈,果然是契约的国度,贸易和摩拉的交汇之地,竟然就算是塔德纳,到了璃月也会被这种铜臭的气味给沾染吗?”
“完全不对吧……”
我看出【女士】只是想缓和一下今晚被我搅弄得过于紧绷的气氛才说出这样的话,心下又想叹气了。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苦恼呢,塔德纳。”
“或许是璃月的天气太热了吧。”
我半倚着胳膊,用一种相当别扭的姿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总之,似乎是一种很劳累手臂关节的动作。
“难得听你说这么孩子气的话。”
“五百多岁的‘孩子’吗?【女士】大人,您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我吗?”
我倦怠地抬头。
【女士】对上我的视线,轻笑了一声。
“看来你最近确实心情不太好了。听说前两天因为【公子】的事情,你和【博士】闹了矛盾?”
不提起那件事情还好,一听【女士】提起这件事情,我全身的骨头好似都要软榻下来,恨不得直接在地上进行一番扭曲的爬行来宣泄一下内心无从释放的阴暗情绪了。
“矛盾……哪里算矛盾啊……”我哀嚎一声,手边和【女士】那只一模一样但却装满了茶水的杯子因我骤然提高一分的声音似乎都轻颤了一下。
两滴茶水从杯子里逃跑出来,溅跳到我衣袖上,洇成两个深色的、扎眼的深点。
“我哪里敢和主人唱反调。”
【女士】含笑着低头看我。
我与【女士】的交谈,如此数百年来,也从来只涉及谈笑的皮毛,偶尔或许是互相拜托做点事情,比如我拜托【女士】帮点送点信和消息,又或是【女士】让我转告点东西给多托雷。
今晚,或许是璃月酒摊的酒实在与至冬不同,也或许是【女士】即将临时回至冬交还神之心,稍得放纵,总之,不同于往常,【女士】似乎想要听听更多的内情。
“【博士】也是元老级别的执行官了,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和【公子】那种小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信任执行官玩脸色。”【女士】笑道,“要是让其他执行官听到了,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
我想起那日达达利亚说完“想和我成为朋友”那样的话后多托雷骤然冷下来的表情,一时间和那日的自己同频共振,手脚发麻。
单看那日多托雷的表情,我甚至会觉得多托雷想要当场折断我的四肢把我关起来再也不放出去。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多托雷按捺住了。
如果其他的切片在场,像是Alpha切片和Beta切片,估计会对那样的多托雷大加嘲讽吧。
我不由得这样想。
真是的……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想到多托雷的切片……看来璃月的气候还是不太适合我,以至于让我都水土不服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扶住额头,止住那些快要分散的胡思乱想。
“说起来,这次交还神之心的任务不是应该交给达……嗯,【公子】大人吗?毕竟一开始的任务就是交给【公子】大人来完成的,而且您还有去稻妻的任务吧?”
【女士】摇了摇手中的杯子。
“任务?”她冷笑着,话语间颇多嘲讽,“你是说一个连‘摩拉克斯假死’都不知道的那个【公子】?真是可惜,你要是刚来璃月那几日愿意出来走走的话,就能欣赏到【公子】知道自己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后那张愚蠢的脸了。”
“这……这样吗……”
沉默逐渐蔓延。
【女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我支楞起来。
【女士】看着我:“对了,虽然之前答应过你要带你一起去稻妻小放个假,但现在看来,恐怕没办法和你一起了。等回至冬上交完神之心后,为赶速度,我恐怕会乘船直接从至冬前往稻妻。”
“所以,”【女士】朝我眨了眨眼,“你恐怕要自己一个人去稻妻了。啊,忘了还有【博士】。虽然不是一个旅行的良伴,但有总比没有强。”
【女士】如此宽慰我。
我:“这么说的话,反而不太想去稻妻了……”
【女士】愣了一下。
“不想去就不去了。”
【女士】叹了口气。
“即便是成年人,也有任性的权利的。”
“不去稻妻的话,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预约我们受欢迎的副官先生未来的一天时间吧,不知道副官先生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去看看壁炉之家的那些孩子们?”
我与【女士】的交谈,如此数百年来,次数超千次。
我们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从未严明的“规矩”。
从不干涉,从不过多探看,从不生出多余的好奇心,也从不,妄图追根问底。
于是,那日我在满心的惆怅中未曾言明的一件事,一件困扰了许久的事情,一件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询问,该不该思考的事情,被我用“不想去稻妻”的任性的话语捎带出来的一点情绪。
【女士】似乎也有所察觉。
……我的去处在何……
从不干涉。
“不想去就不去了。”
……我为现状感到悲哀且烦躁……
从不过多探看。
“即便是成年人,也有任性的权利的。”
……我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从不生出多余的好奇心。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应该,离开■■■吗……
也从不,追根问底。
“有时间和我一起去看看壁炉之家的那些孩子们?”
我无法否认与【女士】的这种在多托雷看来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的交谈确实没有任何的“利益”可以谋求,若是那位精通算计和榨取利益的【富人】大人在此,定然不会如此暴殄天物。
但是,我确实相当珍重这样的偶尔一次的交谈。
于是,我恍然呼出一口气。
“好啊。那我们说定了。等稻妻的任务结束,我们回至冬后,一起去壁炉之家。”
即便是从来只是说一些可有可无的话,与【女士】的交谈也能算得上是我这几百年来难得的逃避之处。
可以短暂忘却多托雷和他那堆切片搞出的烦心事的逃避之处。
任性的权利。
【女士】是在暗示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