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煜庭和叶鸣笙都用吃惊的目光看着老李。
老李笑笑,“没什么了,都多少年了……”
“我那儿子,贪玩,不好学,一天闹着撑船去江里,再也没回来……”
短短几句话,老李是笑着讲的,可是无奈一笑的背后是老父亲对孩子无尽的思念与愧疚。
宋煜庭又默默低下了头。
彼时这艘大船已经在江上行驶起来,因为行得很稳,他们几人都没什么实感,只是静静靠着船壁,才能伴着船的晃动感受着江水横流。
宋煜庭又想:“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如意?”
转眼便到了晚间,黑暗侵袭,让人都忘了江上有雾的存在,反正都是看不见。
三人正坐在地上歇着,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响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不真切的说话声,都传了过来。
身后的楼梯传来响动,只见一行人从楼梯下来,个个灰头土脸,拖着配备的身子往前挪,细细瞧去,有的人身上还有伤。
这些人仿佛十分麻木,有的连瞧都不瞧他们三人一眼,随意找个地方就躺下闭上了眼,有的也就是看他们一眼,最多就是叹口气,然后也歇下了……
三人十分纳闷儿,宋煜庭正准备找一个人问问这船上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走到了他们三人近前。
那人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好似被岁月磨得满是慈祥,颤颤巍巍地端来水杯叫他们三人喝水。“你们都是今天在江陵城一带被抓上船的吧?”
叶鸣笙率先接过杯子,点了点头,“这位前辈,不知在这船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那人又将水递给宋煜庭和老李,“我姓武,当年是家里最小的,人们都喊我武幺儿。”
武幺儿说着笑了笑,宋煜庭和叶鸣笙都觉得直呼年长者的名讳实在不好,索性也就叫了一声“武阿伯”。
武幺儿叹了口气,“你们到这船上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宋煜庭闻言一挑眉,仿佛被武幺儿这一句话给气笑了,“武阿伯,这船都被人家叫做‘鬼船’了,哪来的福?”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这位赵密赵大侠人虽然骄纵跋扈,却是个实打实的武痴!他总是很恼别人撞上他的船,算是惩罚也算是泄愤,他直接借着渡江门的名义把人们叫上船,在这船上比武,凡是胜者才有机会下船……你若是武艺高强,被这赵大侠一眼看中,没准儿就此成了渡江门的人了!”
“这是什么古怪要求?”宋煜庭怒道,“我就算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也绝不会给这种人做狗!”
叶鸣笙也忍不住吐槽:“这赵密真是个怪人!”说完,他又接着问道:“那若是输了呢?”
“输了?自然就是在这船上待着……待着待着就成了这船上人家的一个小杂役。”武幺儿无奈笑道:“不瞒你们说,我就是这样,不知道在这船上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本来啊,人们都不愿碰上他的船,可是后来有几年闹灾荒,有的人家实在是掀不开锅,就有人特意到江上来寻赵大侠这艘船,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讨口吃的。”
老李在一边静静听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是对某些人家来说是福,可是我一个船夫,没半点武艺傍身,家中还有亲人等着我,叫我靠比武下船,这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宋煜庭闻言不由得抿了抿嘴,心想这世间事真是叫人猜不透。就这艘船来说,可以是一个船夫唯恐避之不及的噩梦,却也能是某些人引以为傲、活下去的依靠。
“你不必担心,”武幺儿劝老李,“这船上虽有专门为了入渡江门而来的身怀绝技之人,但毕竟是少数,谁若是过着安稳日子,就定不会想着在江湖上舔血。”
“若和你比试的那人也是个平平无奇之人,没准儿你明天就能下船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李忽然不说话了,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
“可是我若把人家胜了,留在这船上的不过也是个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只不过是我比他幸运些罢了……”
“是这道理……”叶鸣笙轻声道。
宋煜庭道:“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那赵密没事找事,虽也有人因此得福,但是他做这件事本质上还是祸害了不少人的,或许有人觉得他是自己的恩人,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他只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罢了!”
老李本想着捂住宋煜庭的嘴,让这位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小爷消停消停,可是转念一想,他说得又有哪里不对呢?只不过是自己年纪大了,又讨好渡江门许多年,有些事做不出,有些话说不出而已。
这般一想,便随他去了。
武幺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凡是人生在世,总是会跟许多事情有牵连的,就像你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老百姓,但是有时也是会不可避免地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唉,五龙帮、渡江门,即使不在江湖上混的,恐怕这两个名号也是要往耳朵里进进的。”
武幺儿留给宋煜庭的印象就是一个慢条斯理的人,说话有些文邹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见的事儿多了,总是有种说着大道理,看淡一切的感觉。
宋煜庭打心眼儿里觉得他比赵希声更适合出家。
武幺儿看着宋煜庭,突然笑了。
他说:“这船上总是不乏有你这样一腔热血的少年人,可是结局总是不尽人意……”
“希望你能永远是此刻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