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完外卖一起吃饭呗。”苏越提议。
李亦乐犹豫:“我们时间点不一定都能凑到一起,各吃各的好了。”
“我等你啊,我看人家同校的男女朋友都是一起吃饭的。”苏越眉头微皱,唇微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越本身人长得跟漫画少年一样,不少路过的人都认出了他,低声细语揣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谈话内容,看到他竟然在送外卖,有的还明目张胆地举起手机拍摄下来。
李亦乐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关注,只想着赶紧打发走,连声答应:“好的,一起吃饭。”说着拎起袋子跑得飞快。
苏越被人关注惯了,没在意那些目光,不紧不慢转个方向抬步走。
等李亦乐送完第五趟,回到饭店看到苏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接近午睡时间,饭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不过都是三两好友坐一起,而苏越一人占了一个大桌,显得很是突兀。
“你等很久了吧?”李亦乐匆匆洗完手坐下。
“没有,我也刚到。”苏越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得意地说,“我也送了五趟。”
“那……真厉害。”李亦乐词穷,双手合十做鼓掌状。
【啊,怎么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李亦乐内心有个小人在咆哮。
脑袋卡壳了,那些以往能在纸上写出来的好词好句在那一刻,一个字都没能从嘴里蹦出来,词穷了。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苏越忍不住无声一笑:“头再低,头发都要沾到饭菜了。”
李亦乐猛地抬起头,发尾扫过番茄炒蛋,还是没避过。
苏越抽出纸巾递过去,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把头发绑起来?夏天多热,刘海也盖住眼睛了。”
感受到对方一眨不眨地注视,李亦乐只觉被烈阳灼得浑身不自在,眼睛躲躲闪闪的,半晌才低声回应:“我习惯了,不觉得热。”
“哦。”苏越也不好奇探究,点到为止。
吃饱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旁的榕树有些年头了,成群成群的知了不知躲在那支树梢树干上,叫得声嘶底里,聒噪刺耳。
少年走得并不安分,有时看到吊下来的藤蔓跳起来扯下去,身姿矫健,手臂顺时针转一圈,再逆时针转一圈,似是在放松肌肉。
李亦乐注意到他的手臂尽是被袋子勒出来的红痕,一条条映衬在白皙的肤色上,像被人用枝条抽打过,触目惊心。
“你明天不要送外卖了。”李亦乐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受不了这份苦的。”
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家许是连碗都没洗过,何必遭受这种罪呢。
苏越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带着不服输的执拗说道:“你一个女生都能受得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受不了!”
后念头一转,“哦”了一声,语调拉长,戏谑道:“难道你心疼我?”
“嗯,心疼。”李亦乐盯着他发红的手臂,直言道。
如果她心肠邪恶点,遇上这般阳光明媚美好的少年,就该想着让他多吃些苦头,最好拖他进黑暗的世俗,大家一起在困苦中沉沦,如陷沼泽不得脱身。
可她觉得这样不好,最好他永远笑容灿烂,鲜衣怒马披荆斩棘,像个勇士一样劈开这腐烂发臭的世俗,有着要在沼泽之上开出鲜花的信仰。
苏越被她这般坦荡荡地表述心疼,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敛起了神色,搓了搓手臂,说:“这没什么,就是看起来恐怖,不痛的,我还能坚持。”
李亦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不似作伪,就没打算再劝了。
……
自小家境优渥,父母感情恩爱,苏越作为家中的独子,自小就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小时候或许还会像个混世魔王调皮捣蛋些,但上了高中,他顽劣的性子就收敛起来,外露出的是读书好、运动好、性格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形象。
他若想要什么东西,基本不用开口要求,只要他稍稍表露出一丁点念头,立马有人双手奉上。
那些送礼的大人大多是膀大腰圆的胖子,肥头大耳却做点头哈腰的谄媚之相,只为讨他欢心,有时他也觉得场景荒诞至极,那些眼睛因笑眯成一条线,两颊肥肉堆得像油团,像极了戏里的丑角。
身体冲他们笑得明媚,不谙世事般,嘴里甜甜地说:“谢谢叔叔,我好喜欢。”
灵魂却在空中高高浮着,冷睨着发生的一切,看着他们因他收下礼物而笑得油团堆叠出褶皱,如逗弄狗一般。
小时候苏越还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万人迷,不管谁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对他心生欢喜,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哪有什么万人迷,不过自家对他们有利可图而不得不奉承罢了。
于是,他开始和他们拼演技,看谁能天衣无缝地瞒过对方,甚至从他们无意漏出的马脚而满头大汗挽回局面找到了乐趣,久而久之,有些老奸巨猾的大人看出了他卑劣的想法,也乐于配合,这样就没劲了。
无趣。
苏越印象中关于“贫穷”二字就是书上干巴巴的描写——“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要不就是路上脸蛋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小贩伸出黑黢黢的双手拦住过路人:“看一看,买一点吧。”
贫穷是肮脏的。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加快脚步,远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