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润忍了又忍,勉强咽下了更难听的话。也对,宁寰是个凡人,即便做不了魔尊,还不知道能轮回几世呢,她可是只有这一辈子了啊!仅仅从这个角度,千润也不该跟着他们一起自轻自贱。
那无念呢?虽是轮回中的凡人,死后被清空了记忆,下一世就不是她自己了,她也不是生来就该做无权辩解的从犯啊……
当混乱已成为了习惯,千润才算是真正适应了混沌世的生活。
此时她也明白了王后让他们跪宗祠的用意——头昏脑涨时盯着烛火看,便会产生一种幻觉:案上数不尽的枣红色牌位徐徐向自己压来,的确有些大家长的震慑在。
虽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脏东西,千润还有一个来自世外的问题:她知道混沌世中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如字面那样把列祖列宗“列”在祠堂里,足见对血脉的重视,然而在汤虞国,国王和没有血缘关系的陈和靖走得更近,反倒是有些建树的澄王,就连座次都离他更远,更别提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保留着孩子气,上到兄长下到侄子,全家都默许他不务正业、“没出息”。
诚然兄友弟恭才是正统,可千润集中精神盯住上任国王的牌位,发现那上面残留的气凝聚成了一张相对年轻的面孔,可见这对亲兄弟早年失怙,那么兄长管教弟弟便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从结果来看,姬定分明是一直在当甩手掌柜嘛!
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答案。宁寰很欢迎千润来找他聊天,于是讲的都是真心话:“你说的这种情况,在王室都是相反的——唔,倒不如说,这套东西就是王室想出来约束老百姓的,宫门一关,谁还乐意遵守啊。”
千润认同了无念的话:汤虞国的人真奇怪!
既然没人盯着,由于腹部越来越不适,她干脆盘腿坐好,接着问:“你小时候也经常在这里罚跪?”
宁寰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用一句“养不教父之过”打发了她,那么“母”也是……父的一环?至少从惩罚方式来看是这样——
很好,天还没亮,她又想明白了。从结果反推,姬定并不是没有管教弟弟,只是他的管教方式比较无迹可寻,表面看来和放任无异。
深究下来,兄长管教弟弟、父亲管教儿子,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严格要求宁寰,是为了让确定的储君顺利继承王位;与之相反,表面上放任弟弟,实则是为了……
“防止澄王谋朝篡位。”
在万枝驿,千润向久候多时的盟友说出了这个结论。
虽说摆脱那个讨厌的身份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好不容易发现了“变数”,并把端绪牵在手中,身在混沌世,她却不能再从头开始了——她可舍不得昏晓分明、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时间。
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处境,她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接下来的任务:“我们应该助他成功。”
息言也是万万没想到:“你真是宁寰的贴身侍女?他还真是招人恨啊……”
这是王后寿宴的前一天,千润跪了一宿,从早上便觉得腹中绞痛,想来肉体凡胎脆弱,韧性全在保存伤害上了。
久跪导致的筋脉错乱一阵阵地让她发虚汗,好在宁寰搬着墨菊独自去了月华宫,她溜进书房偷堪舆图这趟行动还算顺利。
可是密言珠已被捏碎,没了“路标”的指引,顺着堪舆图,她也只能模模糊糊找到万枝驿在王宫东部,而书房中的司南也不堪一用,拨一拨勺柄便旋转不止,想必是年头太久磁性已紊乱,故而只能通过天上的星宿来判断具体方位了。
西洲由白虎七宿所司,只要找到白虎头部指向的北极星四辅,便能确定万枝驿的方位。然而一到天黑,千润尽可能地爬到最高处,脖子都快断了,还是一颗星都瞧不见——多半也是那个穹隆导致的,妖血祭的,能不浑浊吗。
只好忍着奇异的腹痛四处遁地,兜了几大圈、不断缩小范围,才找到这个终结她“最后仁慈”的祭坛。
逐渐加深的疼痛令她焦躁不安:“不,我是定远侯派去的细作,想必太子也早就看出来了,可定远侯再有能力,毕竟也不是姬氏族人,无法让汤虞国百姓臣服,因此,我选择押宝在澄王身上。”
息言被她的坦诚吓结巴了:“不、 不只是如此吧!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那可太有了。”千润调整了弓腰的姿势,随口编着理由:“宁寰色胆包天、强抢民女,我发誓要替天行道,把他变成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