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润跟在温玉身后,穿越一道一道门,每往深处走一分,冷清就重一分,到了寝殿,这里的寒气尤其沁衣,难怪旸羲王后早早地生起了火炉。
“见过娘娘。”忐忑之下,抢先认罪是最不容易被揪小辫子的,“太子殿下只是误解了奴婢的戏言,奴婢没有半点离开他的心思,请娘娘恕罪。”
陈旸羲却不是来追究这个的。
“映雪,可还记得本宫在病中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话时没有看千润,目光低低地垂着,慈爱地看向地上的蛇尾雪貂——正蜷在小孩的棉袄中睡大觉,像是做了噩梦,后腿连蹬、蛇口嘶鸣。
此时提起上回的托孤是何意?千润紧张地后退了小半步:“是,娘娘的话奴婢一直记在心里,今后服侍太子殿下,只有更加勤勉……”
凤冠坠儿叮当作响,蓦地,千润的视线被牢牢攫住。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同一天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千润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母子间的默契吗?
“先前你嫌藏书阁的日子太冷清,不想将来和故纸堆葬在一起,于是哭着来求我,我看你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便把你调去了扶桑宫——”
的确,为了增强可信度,千润认为小伎俩的前提必须夸张一些。
“现在想想,你求我的时候,焱儿那边还没传回返乡的消息。”说着,陈旸羲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纸,“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哪里打动了他,便拿你的八字去找了算命先生——”
自然,千润的生辰也是瞎编的,没来得及对好甲子,还比宁寰大了一岁。如果王后这时想起来“女大一、不作妻”的约定俗成,千润多少还能糊弄过去……
可眼见着陈旸羲的神色在疲惫中绽出异样的光彩,她要说的是:“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焱儿的!”
宁寰曾不识好歹地抱怨过他娘“时时刻刻都在发疯”,千润当时就想堵他一句:那也是为了你才发疯的!
仿佛存在某种无法突破的上限,知道得越多,千润越没底气详细探究凡人的命格。然而在此时,因呼告方不知真名而方向不明确的一句期待,却化作看不见的枷锁,牢牢套到了千润身上。
喉头像是堵了一团东西,头脑却不受控地想起口头上应下的“查证”,想要抵抗时,身体已经开始做出最小限度的服从了。
“奴婢不敢当……”千润先是约定俗成地自谦。
像是对王后更进一步的期盼有着极端的恐惧,竟隐隐超过了不间断的雷鸣声,为了不让浑身的血液凝固,她必须不停活动嘴皮,那么说出来的话便不一定经过思考了:
“太子殿下天潢贵胄、吉星高照,自能逢凶化吉,无须特意求神问佛,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仙缘,可是万一……万一中的万一,在这偌大一个汤虞国,如果有人想要他的命,娘娘觉得,会是定远侯还是澄王?”
陈旸羲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端坐在她曾挣扎过的牙床上,连耳坠都未曾动摇,笑一笑,眼中的情绪难以看透:“你这话问得有趣,那我反问你,连他王叔都考虑进去了,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呢?”
“砰!”
金红的光芒照亮了二人的脸庞,远处传来欢呼,是万众期盼的焰火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