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看,宁寰假笑的力气似乎全都耗尽了:“别瞎说,我才没有难过,我只是觉得无趣。”
他才不是、他显然不是,因为接着这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你以为我没有抵抗过吗?可无论怎么抵抗,最后还是逃不出天道编排好的轮回,一点前进的可能性都没有。”
抬起眼,千润不知何时已凑到他跟前,隔着铁栅栏,眼中的光芒比北辰还要璀璨。
“先不要下定论。”她说,不是她一直扮演的映雪在说,“世间还没有发生过小猫破太子。”
像是双眼被灼痛,宁寰连忙移开目光:“那不就是谋朝篡位、天下易主的一摊子烂事嘛,你也知道很无聊……”
“我是说小猫和太子都有好结局,这样的故事还没有发生过吧?固然小猫赢了,太子也吃到了他想吃的好果子啊。”
如果说从提出“破局者”开始,宁寰就坚持主张都是千润太想当然,那么她现在还坚信着的“轩辕”论,仍把余威发挥在:“破局又不是一瞬间破掉的,变数也是一点一点累加起来的。”
她尽量在憋住话了,但也忍不住跟油盐不进的这条可怜虫透点底:“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要去逆转一个人的命格,把他从头到脚变成另外一个人,是不是得从身边的最小变数找起?”
“这是算术吗?还最小变数。”为了躲避她的目光,宁寰都在抬头看天花板了,“还有你不嫌烦么?你想要个怎样的人,与其半道上扭转,不如打死了送去重新投胎——噗,还是那个前提,如果魂魄是同一个人的话。没有教唆你杀人的意思,一开始就把他放在不一样的新环境中,命运就能彻底被颠覆。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人是我,要是打从一开始就出生在苍梧国的普通人家,跟现在的我相比,绝对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说着,宁寰诡秘一笑:“比如说,可能会莫名奇妙爱上我的太姥。”
邻国的鹑鹊笑话究竟还要讲到何时……
并非为了那位倒霉的太姥,千润从铁栏的缝隙间伸出手,再次揪住了宁寰的衣领——
地牢逼仄,宁寰的整具身子像鸟喙一样撅出个尖角:“你还来?!”
“我没有在跟你说笑。霍大恶人伤害的那个姑娘是挑山工的女儿,对吧?打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了,无量峰三千丈高,仙门有仙术,为什么还要雇佣挑山工,害一个自保能力不如你们的庄稼汉的性命?没有这件事开头,那个姑娘又怎会轻易被侮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混沌世的标准太过复杂,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是资质上的差距,就算资质完全相同,挑山工的女儿和国王的儿子,也会活出截然相反的命运……不,不仅是混沌世,那个解辰也一样,破局的决心远远高过荒烟国国主,可实在人微言轻,只有入魔才能名正言顺地当坏蛋,当了坏蛋才能实现他的志向——这一切都太荒唐了,虽然由来已久,但不该是这样的!”
宁寰还是不挣扎,拼着一张脸被铁栏压变了形,也要虚情假意地冲千润喝彩:“哇,那还真是不得了的新发现呢!”
千润松了松手劲,免得话说一半把人勒死了。
“小猫破太子一定会发生,不是现在也是将来,不仅会发生,还会彻底颠覆这个寰宇的根基,就像焰火一样不断升天、碎裂、散播到各处,直到小猫和太子再也没有分别;而天道选中一个人,也不会再把他的身份纳入考量……或者说,天道无须选择谁,因为每个人都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就算为了这个长远的目标,我们也必须从现在开始一直前进,等我们走不动了,后来者会踏着前人的尸体继续往前走,让这个因为复杂而尤为重要的地方无限接近完世——”
眩晕随着话语的节奏一截一截地消散,千润此刻肉身在囹圄,灵魂却好像甩开了绊脚的裙子,踩着迷茫的残迹当阶梯、永无止境地往上攀爬,直到打开一扇门,从中透出眩目的光亮。
“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天道是什么:你、我、解辰,还有王后;无论是修道的人族、寻衅的魔族还是复仇的妖族……天穹之下,寰宇之内,三界之中,所有人都只能活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