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湮灭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疼痛的程度却远不及长久以来的腹痛,千润受到了麻木的恩惠。以一种古怪的平常心,她在混沌世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盐水女神死前,会不会因为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外加灵魂重获自由与轻盈,而放弃向掠夺者复仇呢?
看,就连脱身的时机都是被安排好的,根本不需要她亲自祭离魂诀,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如此一来,也算满足了此地最不可撼动的一项约定俗成。
与此同时,她在混沌世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
由于身体的盐化,千润无法维持站立,当双腿的知觉也消散了,她仰面躺倒在地。几尺远算不上不可逾越的距离,于是刚被她以命换命救下的宁寰还来得及走进她的视野中,盯着她正在结晶的脸,早已冰冻的虚无又重新化开在眼中。
——表情却是似笑非笑。
“……干涉不行,不干涉不行,换一种思路也不行,到底还要我怎样……”
他的第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比夜间被暴雨惊起、却没能救下一园子昙花的花农还要疲惫。
无论如何,这还算正常人可以预测到的情绪。
紧接着,作为千润白忙活一场的部分例证,下一句话才暴露出他难以解读的内心。
“对、对,这才是你该有的下场,我早就算到了、我早就算到了……”
说完这句还嫌不够似的,他那对用来承载虚无的器皿靠近了千润,倾倒的方向汇聚为一个无法作出回应的她,并且,声调往上扬,像报喜的鸟儿;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比透过槐叶的光线还要真切;一如久旱逢甘霖,花农的身影刹那间被暴雨吞没了。
“我可是等了整整十年才盼来这一天,要怎么庆祝这场胜利呢?啊,不如这样,就用两个字送你上路吧——”
“活该。”
————
“不是吧,断在这里?!”
“作者是懂怎么让一篇文不得好死的……”
两颗失望的脑袋从手机屏幕前撤走了。
这里是A南理工大学的图书馆,照理说,手机和交头接耳都是不受欢迎的,可说话的两人有理由这么做,她俩碰巧凑在一起,是要完成一项特殊的选修课作业。
正如字面意思,录取她们的是理工类高校,这也就意味着文科专业相对不受重视,往好处想,就像进入了学科的冷藏室,冰箱门一关,受聘于此的文科学者会得到一些上蹿下跳耍猴戏的机会……很抱歉使用这种不礼貌的描述,还请体谅两位倒霉学生的心情——如果你也被布置了那样的作业,你只会骂得更脏。
什么样的作业能带来如此怨言?是这样的,在文艺学硕导彭海副教授新开的网络文学研究选修课中,分数占比40%的课程作业,即是在各大平台寻找写到半截便被作者遗弃的网络小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坑”。找到坑之后要怎样呢?很简单,填它。
上面一段情绪还不够饱满。重复一遍:填它!!!
一个学期的时间哪里是能够把坑填还原的,毕竟本课不欢迎ai,尽管各种层面来看它都是一门不够经世致用的水课。据我们所知,一辈子都想重返校园、终于在84岁高龄得偿所愿的彭副教授既想和创意写作成为一门学科的时代接轨,又有一些学术上的坚持,详细说明作业的要求:一是分析出作者弃坑不填的原因,二是根据已公开发表的内容写出接下来的章纲;评分标准就更稀奇了,有条件的话最好联系到作者,将续写发给伊,以作者本人的评判为打分依据;如果作者跑路,请试着联系一直在坑底等更新的读者;以上两种方式都不太方便的话,那就只好麻烦彭副教授——的助教们了。
简单来说,《红楼梦》难得,原本只是想简单选门课混混学分的四十几号学生却要干程伟元和高鹗的活儿。
于是,选到这门课的i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把选择范围局限在作者消失、成绩差到没有读者能坚持下来的那些“坑”上。
用既要提供课堂协助工作,同时还被她导要求完成一份典范作业的助教A的话来讲,“发给作者?是怕臊不死人家么?本来只是抛弃了笔名消失在网络世界,看到续写也要在线下生物学消失了。”
巧合的是,于2024年冬季发表在晋○文学城的一篇言情小说,不,严格统计,大概四分之一篇奇幻言情小说,《宁寰是如何变成白发病娇的》,由于完美符合成绩差、作者消失、读者跑路三项特征,同时也被这门课的一个货真价实的本科生选中了。
在这里我们可以负责任地作出剧透:自网络文学行业出现以来,像这样的作品简直达到了那由他的量级,二人实在没有必要争抢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她们想要快速完成一件事,在这期间,以答案就在问题中的推导方法发现了一条规律:高鹗和程伟元,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