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自五十年前上山拜师以来,甘以此躯奉于无量门下……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
“怎奈掌门人野心日盛、奇策频出,终日不思精进教学,满脑子只剩如何扩大势力,与其他仙门争夺生源……”
“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刚才还骄傲个什么劲儿?”
“经此一遭,老朽这把身子骨只怕再难支撑,宁以义死,不苟幸生,此心无怨无悔,惟憾一命殒于疏忽大意,只愿后来人引以为鉴……”
“什么就殒了,不至于啊。”
这回下凡,千润学乖了,占供职千药园的优势,临走前随手薅了些仙药带在身上,免得突发状况下还得现场炼化。
于是感觉天光正在为自己熄灭的翠微子仰面躺倒,身旁是满地死去的妖兽肢体,每一截上面都钉了一根笔笔直的茅草;一边回顾人生的走马灯,一边老泪纵横地看着千润——在他生死关头还要一门心思翻找那只该死的小腰包——找不到她出门忘带的钥匙,半炷香工夫过去了,摸出只小瓶子——把一颗兔子粪大小的圆球倒在手上,酸溜溜地怼进他嘴里——然后,天亮了,身上的伤也跟着消失了。
……
消失了?
翠微子如梦似幻地睁开眼,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脚却使不上力气。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千润,居高临下的审视早已换成了满眼的敬畏:“敝人何其有幸,能得这位……这位……”
千润扶他靠在马厩边,嗅了嗅四周围的气味,道:“这石斛妖的道行竟比枭獍还深,枝条上生出了致人麻痹的毒素,肯定是有备而来——道长,虽说你也算个练家子,但你毕竟年迈,目前只能说性命无虞,想要恢复修为还需静养,否则必定落下病根。”
翠微子哪里肯放心:“不成、不成,这石斛妖吃了亏,必会变本加厉卷土重来,如此关头,我又怎可逃避?”
“哎呀,真磨叽,无量门就在山顶,我跑两步喊人下来收拾它又有何难?”
道行再深,区区一个住在山中不见天日的妖类,以千润一人的实力又怎会对付不了?只不过……考虑到那多少也算自己的本家,她仍旧贯彻那个原则——身在混沌世,就得各凭本事,仙人嘛,还是少介入凡间的因果为妙。
千润把笔和竹简还给翠微子:“你写封信说明情况,别的长老都认得你的笔迹吧?好,这样也替我省了不少口舌。”
得到手信,千润牵来小毛驴,把翠微子扶上去,叮嘱道:“九嶷山太过潮湿,天气又逐渐转冷,你走远些,在看不到海的地方找个洞窟好生休养,这瓶药你带上,三日服一粒,不出一月便可大好。”
小毛驴感激地冲千润打了个响鼻,驮着翠微子一颠一颠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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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千润心里也十分没底,整个人就像被一根蜘蛛丝悬在井口,井里有她要打捞的月亮。目前可知,她只有一成的可能性误解了“安定十六年”的内涵:前提一,翠微子口中的汤虞国跟她知道的不在一处,前提二,“安定”不是宁寰他爹在位时的年号。
——否则,遗憾地通知各位一声,千润仙子目前可用双脚触碰到的,只有可能是十年前的九嶷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