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吵到掌门那里,总算把你那破法名改了——还加了盖!别人都有的盖,你不能没有。”千润只敢在这件事上释放真实的怒火,“不过那时你还昏着,我就代你把字挑好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因为现在反悔也晚了……”
宁寰接过名簿,手指细细抚摸自己正式的法名,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寰’?好大的一个字,只怕我这种命如草芥的担不起。”
“怎会担不起?这是师傅对你的期待,以后每当别人叫这个名字一次,寰宇就能变得安宁一分——你必须从现在开始相信这句话,‘诅咒’,不是,法力才会生效。”
“好……师傅,我可不可以哭?”
“哭吧哭吧。”
宁寰闭上眼睛大口喘气,一滴眼泪都没掉。这就是他哭的方式吗?
没过多久,他的语调恢复了平缓:
“是啊,我只有师傅了,我的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傅……师傅,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师徒的?我一定要记住那个日子,到死都不能忘。”
千润想了想,记忆却又是一团浓雾:“对哦,你什么时候改口的?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宁寰也回想了一会,终是放弃了。
“这样吧师傅,我还没有向你敬过茶,今天是什么日子?”
“冬月十九。”说着千润就觉得奇怪,明明已进入冬月,他们又住在山顶,气温竟一点都没降下来。
“冬月十九……好,我记住了,对我姬流焱来说,今天就是太阳升起的一天。”
——原来是因为今天太阳升起了?
虽然有点破坏气氛,但千润首先在心里向陈旸羲道了个歉:别听别看别想,都是权宜之计、都是逢场作戏,孩子还是你生的你养的,演得很像那么回事也是为了完璧归赵,我这个大骗子就不消你费心啦,早晚会有人出来收拾的。
宁寰暂且下不来床,千润就让他坐着福一福身子,接下他的茶,道:“好说好说,从今天起,咱俩这师徒关系就彻底确定了,我会尽我所能把我的衣钵传给你的!”
这里的“我”是用翠微子的身份在说话。翠微子擅长什么来着?种花?也行,千润在天上是负责看管药草的,两项技艺也算是一体同源了。
宁寰想了想,忽然道:“我好像不该管你叫‘师父’。”
千润听懂了他的意思——敢情这一声声的“师傅”,他说出口时心里想的还是父亲的“父”。
他这边有个小妙招:“不然改叫师尊?”
“不好,太正式了。”千润胡乱否决着,“死掉的师傅才该叫‘师尊’,师傅本来是太傅的‘傅’,你们无量门宁肯收浊冥地出身的霍轫都不收女弟子,就是这样才讹传成‘师父’的。”
“原来如此。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讹传的讹传!你就拜个师学个艺,凭空多出一个爹来,谁规定的?不嫌压得慌?”
“是这个理。”
宁寰看着千润,像过家家一样煞有介事地一抱拳,又是躬下身:“好,这一遍是一锤定音:弟子宁寰,见过师傅。”
千润摆摆手,替远在汤虞国的孩子他娘说了句公道话:“平身平身,不必客气。为师不求你飞升成仙,不求你富贵显达,但求你身强体康、平安喜乐;这世上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咱们不跟别人比,只跟过去的自己比,今日比昨日前进一步,我就算你是合格的徒弟——明白了吗,宁寰?”
时隔十年,或几个月,她终于能把这个只在叙述和密谈中出现过的名字当面叫出口了。
……
“报复”的时机很快就来了。
早课讲坛结束后,为促成弟子双向进步,莲池边的集体操练将在三日后改为两两对练。
宁寰先是委婉地表达了诉求:“至少别输得太难看,这样也能为师傅争口气。”
“那怎么成?”千润一拍桌子:“当初星衍他们仗势欺人,你要是想翻身,就必须给我一直赢!”
宁寰放下奶粥,嘴边还沾着一圈白,就要急着顺杆子爬:“师傅这么说,是打算教我几个杀招咯?”
“那当然!晚上例会结束后你来院中找我。”
可真到了训练时间,千润又有些茫然起来——杀招是可以教,但宁寰一时半会儿也未必学得会呀。
最擅长的棒术是她第一个排除的:教学需要因地制宜,荡来荡去才是这套杀招的精髓,莲池上空却没有任何附着点。
至于那些绞杀、腰斩、锁喉功、一叶断经络、一脚去人势、一指崩脑浆……这些真正意义上的杀招,可不能现在就传给他,真闹出人命可就太费药了。
那不如……从因果中寻找答案?
千润看看腋下夹的一只浑圆的大南瓜——白云子硬要塞给她的——又一个主意在脑海中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