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完了。
千润站起身:“且慢!”
动作太大,不慎撞翻了案上的茶杯,茶水翻滚着泼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始终没有落到地上。
千润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碰一碰那道浅褐色弧线,却没有茶水沾到手上。再看看周围,嘈杂声戛然而止,人们静止不动,全都卡在——
“又是你,镜仙!”
——的那个镜仙来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上。身形肥胖的玄虚子尤为引人注目,被抽走时间前正心烦意乱地往下坐,离蒲团还有一个脑袋的距离,千润光是看着就觉得腰要断了。
她在看台上跑了两趟,终于在掌门的黑色茶杯中找到了老友,抱怨道:“来了倒是出个声啊!”
镜仙在茶汤中泛着涟漪回答她:“走两步也好,帮你的脑袋冷静一下。”
千润一手叉腰,对着一杯茶指指点点:“多日不见,威武的镜仙讲起话来也是愈发动听了呢!说吧,有什么事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找我?”
镜仙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你看你,一慌张就主次不分,关键线索都被这帮自以为是的牛鼻子说出口了,你还在关注人与人之间的细枝末节?”
关键线索?
“你是说‘无量伽蓝’?”
“嗯。”
“那你知道‘伽蓝’是个什么东西吗?”
“……呃,也对,你当然不知道了,就连我都是从海外听来的——‘伽蓝’是什么呢,就是专供一群道士打坐的园子。”
千润一下子就联想到某个倒悬的空间:“对,有可能就是那个吞掉时间的地方!这么说的话,宁宵也去过‘无量伽蓝’、甚至于说……他就住在那里头?”
“这个推测很对路,你想,他是宗主亲传弟子,总不能只是挂在宗主名下吧?”
千润实在不敢想象那个干巴老头亲自带徒弟的样子:“这事越来越诡异了,我连着好几个晚上溜进藏经阁,把那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有关它的记载,都要以为是宗主对洞府有什么特殊的审美了——结果你告诉我,这个空间的名字、乃至异常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连比较受重视的弟子也不瞒着?怪不得我失踪一个月回来,他们一听我是进了无量伽蓝,什么都没问就停止调查了呢,派船的目的也变成了运送瓜果……”
镜仙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吧,很让人好奇吧?这很有可能就是‘一成可能性’的线索,要是能顺藤摸瓜地查下去,说不定能把一成提高到三四成,你这段时间先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吧,要是顺利,十年后就没人指着你的尸体说活该了。”
“你在说什么?”千润困惑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九成可能性与姑息养奸计划……”
“那也不对呀!镜仙,你的聪明脑袋哪儿去了?天道特地把我派到这个时间来,表明我最少可以保证姑息养奸提前十年成功;就算阻止不了仙魔大战、让混世的因果按原来的路径发展,我已经在十年前‘上场’过了、任务也完成了,那就没必要下凡了呀——如果宁寰的命格上一定会出现一个跟他隔着牢门吵架的人,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我了。”
茶水不再泛起涟漪。良久,镜仙道:“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还是接着说无量伽蓝的事吧,你对不知情的人如何进入那里还有印象吗?”
“有啊,遁地的时候心一慌,就被吸进去了。”
“完全是场意外?一点别的可能都没有?”
“不然呢?硬要找出证据反驳,我是在深林中某个特定的地点施展遁地诀的,如果这也算固定条件,难不成我还要回到那地方、重复一次当天的行为?”
镜仙的叹息这回是靠热气升腾起来的:“我刚才的话白说啦?”
千润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对,问掌门不就行了;掌门的嘴撬不开,这不是还有宁宵嘛——我懂你的意思了!宁寰要是能借此机会跟宁宵结交,我也能名正言顺地跟他打听这个了,就是……哎呀,我精心准备的计划着实可惜。”
“我能说实话吗?你那个削头计划很烂、全是破绽,还不如不准备。”
“嘁,只有你觉得,不懂武艺的人当然不能理解我的深意,跟你这个没长腿的说不通。”千润懒得计较,径自沉浸在她的灵机一动里,“不过仔细一想,左方阵营有星衍出战,也算是达成了目的——但要是宁寰趁此机会报仇成功了,心里的郁结之气不就发出来了?那还怎么让他入魔?”
她马上替自己找到了答案:“说到这里,宁宵现在看着还挺正常的,十年后怎么会变成了坏人呢?莫非真正的因果是……宁寰先跟宁宵变成同伴,然后再被他背叛——妙啊,这也可行!”
见她能自洽,镜仙也不便多待。时间恢复了流动,茶水泼到了地上、茶杯得到了抢救、玄虚子的臀部总算和蒲团相遇;宁宵也拿着一块抹布走到了千润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