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小平底锅滚出去好远,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时,一人一妖全都愣住了。
陆溪屿一时没说话,寒生也沉默了良久。最后道:“你自己再煮一锅吃吧,不用管我了。”
陆溪屿起身,音色听起来有些委屈:“好,那,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再去摘点回来。”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消失在破庙门口,寒生坐回了蒲团上,依旧抱着膝盖,把头埋得很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抬头一看,发现天竟是已经黑了下来。
寒生起身到屋檐下面向外面张望,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陆溪屿回来的身影。他有些焦急,想要去寻他,却又怕自己出去了,等会儿对方回来找不到自己。
于是只好又坐回了原处。
此刻的寒生已经饿得两眼发花,前面一两天跟陆溪屿在树林里差不多总共就吃了一只野兔,而那个家伙却自己啃野菜啃得欢。今天一整天又是什么都没有吃,寒生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妖怪了。
他摊开一只手试了试运气,发现体内依旧是一点妖力都没有,完全没办法像其他妖怪那样去自力更生找吃的回来。虽说妖怪也可以像传说中的那般以人类为食,但那基本上都是不被他们看得起的野妖,像寒生这种从妖国里出来有身份有地位的妖怪,是不会屑于去吃人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饿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耳朵尖锐的捕捉到了一丝树叶被掀动的声音。寒生两眼一放光,立马起身向声音的来源处冲去。
很快,在一片尘土飞扬和一声凄厉的细小惨叫过后,他的手上多出了一只肥大的老鼠。
寒生的手腕和衣袍上沾了不少脏污,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一手抓着那只吱哇乱叫的老鼠的身子,另一手掰着它的头,干脆利落地把它的脑袋给揪了下来,又控制着自己的指甲变为尖锐的形态,轻轻松松地掀着老鼠的皮将将其剥了个干净。
雪鹰一族在动物形态的时候食谱上本来就有田鼠鹿鼠等一栏,即使在化为人形后会很少吃这些,但就算以其为食也不算奇怪。更何况寒生现在已经处于要饿死的边缘了,所以吃的是什么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阿,阿生……你在干什么?”
陆溪屿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生转过头一看,就瞧见他拎着一只野鸡站在那里,用一种极度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此刻寒生的双手上全是血,两颊也被生吃的老鼠血给染红了,嘴里还叼着一条没有吃完的老鼠尾巴,模样看起来万分的恐怖。
寒生把嘴里的老鼠尾巴吐掉,将嘴里的鼠肉嚼干净吞下,道:“吃东西啊,怎么了?”
“你,你……”陆溪屿脸上的惊恐仍未消散,道:“你怎么吃这个!老鼠很脏的啊!我,我给你抓了只野鸡回来,我烤给你吃……”
寒生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血,道:“我们本来就是吃这个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陆溪屿道:“你现在是人的形态,那吃东西肯定不能像野兽那样啊,老鼠这么脏的东西是不能碰的,而且你还生吃……”
寒生心底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气,扭头吼道:“我吃了怎么了?你嫌脏是吗?那我这七百年来吃了不下数万只老鼠,早就脏透了,那你还和我呆在一起干什么?!”
陆溪屿目瞪口呆道:“你,你为什么要吃老鼠……”
“因为饿!”
寒生一撇头,眼泪立即十分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在被人类喊打喊杀迫不得已躲到阴暗地窖的时候,他在妖狱被压迫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他在被别的妖怪打得半死不活逃到山洞里自己给自己缝肠子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不都是吃的这个吗?!凭什么说他脏?!!
“阿生,我,我不知道这些……”
“你自己二话没说就把我带出来了,又什么行囊都不带,到底去哪也不讲清楚,就只知道带着我在这破林子里面到处转悠,连个吃的都没有,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还要说我!”
寒生的眼泪从脸颊上掉了下来,他转身想回家,不打算和这个家伙在这里瞎掰扯了,但想了想自己又好像根本不知道出这森林的路,完全没办法离开。于是站住了脚步,停顿片刻,还是回到原先的那个蒲团上坐着了。
“阿生,对不起……”陆溪屿低着头,觉得愧疚的要死,想要道歉,但看着寒生那一副再也不想听自己讲话的样子,又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道:“阿生,你再等一下下好不好,这只野鸡是我刚捉到的,我现在就烤给你吃。”
寒生不回话,只是背对着他抱着膝盖。陆溪屿默默地把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把那只野鸡处理干净架了上去,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寒生这回没闹了,安安静静地接过陆溪屿递给他的鸡腿,闷声全部吃光了。
庙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唯有中间的那堆柴火还在照亮着四周。陆溪屿从落满灰尘的神台后面找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席子和一个旧毯子,转过身来欢天喜地地和寒生说今晚睡觉有着落了。
寒生鼻中轻哼一声,照旧没理他,陆溪屿尴尬地笑了笑,兀自拿起这两样玩意去清洗灰尘了。
等到将它们全都清理干净平铺到地上,陆溪屿又找来两块砖头弄干净了用来当做枕头,自己率先钻进去试了一下,出来后一脸兴奋道:“诶阿生,感觉还不错诶,比前两天睡树杈要舒服多了!”
寒生勉强填饱了肚子,气性也没那么大了,径直走到靠里一边的位置上,把破毯子一掀就躺了进去。
地板很硬,铺了席子也没软多少,但好在寒生多少也是睡过这种地面,没有那么娇气,所以凑合凑合也就闭上了眼。
但陆溪屿那家伙钻进来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吵得他不得安宁,直到一旁的火堆渐渐熄灭,庙里庙外全都陷入了一片漆黑后,寒生终于忍无可忍,道:“你闭嘴,我要睡着了。”
陆溪屿立即噤声。但没过多久又在破毯子底下往寒生身边拱了拱,道:“阿生,我冷。”
“滚一边去,你冷关我屁事。”寒生没好气道。
“……”
过了一会儿,陆溪屿又道:“阿生,我胳膊疼。”
寒生心下一惊,立即起身道:“左边那条胳膊?”
陆溪屿不答,在黑暗中看着他,嘿嘿一笑道:“你心疼我。”
“……”
寒生气愤地躺了回去,故意扭动身子离他远了些,道:“你怎么不去死。”
陆溪屿又恬不知耻地靠了过去,从背后用右胳膊紧紧抱住了寒生。
“真的好冷啊……”
这回寒生没理他了。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寒生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已经是完全睡着了。陆溪屿抱着他,下巴在他的后颈处蹭了蹭,低声道:“对不起阿生,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