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山突然开口了。
江笒心中一凛,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再一次在脑海中敲响警钟。
虽然刚认识自己的时候,梁远山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但自从改成竹子这个昵称以后,梁远山就再也没叫过他的大名。
“怎、怎么了?”
心脏被猛地提起,江笒连忙小跑过去。
少年仰起头,额上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软软地拂过脸颊,毫无遮挡地露出那双仿佛清泉般的桃花眼。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那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但——”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喜欢’。”
梁远山打断了他的话。
在摇晃的视野中,眉目如画的漂亮青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些东西。
“我想要更特别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江笒的大脑里。
“我想和你一起跨年,一起漫步在星空下看烟花;想和你永远共住一个屋檐下,每天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想和你分享人生的每一个瞬间,想挨在你身边,把世界上最美的话语念给你听……”
明明是乌黑的瞳仁,却亮得惊人。
梁远山没有笑,也没有避开视线。他只是一如往常地顶着那张平淡如水的脸,直直望着愣在原地的江笒,补上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和这么多的其他人平分你的‘喜欢’。”
“我爱你,江笒。”
.
这是一场雪落般的告白。
江笒陪付蓉看过一点电视剧。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电视剧里主角们的告白总是惊天动地的:动辄雨天下跪,或是摔桌子摔椅子大吼,又或者是站在山谷中迎着呼啸的风,撕心裂肺地大喊。
在A大上学的这半年,他也曾围观过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同学,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招数,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抱着把吉他拉着嗓子唱情歌。唱到第三首的时候,电梯里跑出一个穿着睡裙、匆匆披了件外套的女孩,一边流眼泪一边灿烂地笑着,张开双臂扑进了男生的怀里。
在江笒的认知中,从没有一场告白,像现在一样——
安静,却又热烈。
就像在水底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你说……什么?”
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梁远山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爱你。江笒,你的答复是?”
“……”
江笒怔怔地望着他。
视野中的那副漂亮的面容,逐渐和某张熟悉的脸重叠到一起。
“——我是男人。”
他隔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开口。
“远山哥,我们都是男人。”
“我知道。”
梁远山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那又有什么关系?”
青年上前一步,目光依旧钉在江笒的脸上。
“江笒,性别不是问题。我——”
“抱歉,我现在脑子很乱。给……给我点时间,我冷静一下。”
还没说完的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江笒猛地转过身,避开那道炽热的目光。
接着,他就低着脑袋,像逃一样大步大步地迈开了脚步。
就这么一路回到了住处。
“咦,小笒?”
开门的是付蓉。望着大口大口喘气、显然一路跑回来的儿子,她疑惑地往远处看了看。
“怎么了这是?哎,怎么没看见小梁?他不是跟你一块回来吗?”
“……不知道,大概有点事吧。”
江笒含糊地应付过去,挤进了屋子里。
就像跟看不见的东西赛跑一样,他飞快地洗漱,然后回到卧室。
关灯上床裹好被子,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后,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性别不是问题,说得真轻松。
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个人可是企业家艾琳达女士的独生子。两个男人在一起就等于绝后了,他却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易地就把这话说出了口。
性别不是问题,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跟男人只是玩玩,玩累了就去找女人结婚生子?
……真是可笑。
也不知道该被同情的是他江笒,还是那个未来才出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女人。
简直就像,那个混帐一样。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
下一秒,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一片黑的大门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播收集到了更多幸福值的缘故,门敞得更开了。
门缝之宽广,都快能让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穿过去了,甚至让人不知道还能否把这称为门缝。
于是,江笒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道景象。
——刚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一段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