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笑。他走近我,我还在笑。他拉住我的一只手将我往怀里一带,脸孔突然与我近在咫尺,我发现他的每只眼睛里居然有两个瞳孔,其中的一个略小一些,琥珀色,藏在大的瞳孔侧旁。粗重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的心跳一下子失去了节奏。
他的嘴唇向我的靠近,却终于擦肩而过,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鬓发上,将我紧紧拥进怀里,叹息着说:“差点没忍住。”
我含羞搂住他的腰,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所以……你是一直在忍吗?”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春会那天在马车上,你喝醉了,就很想亲你了。”
“其实,不用忍的。”亏得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才有脸说出这种话。
“那可不行。”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背,说:“不能委屈了我们小英,要先提亲。”
我一下子推开他,盯着他的脸:“你要上我们家提亲?”
“不是现在。”他看见我一下子大失所望,笑了:“再等几个月,等我考上博士官。”
“你在考博士官?”
“对。”他温柔地问:“饿了吗?我唤人传饭来,再慢慢说。”
我点头,其实感觉不到饿,但是和他一起做什么都好。拥抱,很好;聊天,很好;吃饭,也很好,什么都好。
侍从端上饭菜,吃饭的时候,项扶苏对我坦诚上一段婚姻的事。
“她叫赵莹,是我恩师之女,师母早逝,她是恩师的独女,恩师对她疼爱有加。我与她相识两年,她本亦无意于我,但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恩师希望我能娶她,她也愿意。”
“什么事情?”我好奇,出了什么事情会让两个不相爱的人非得成亲?难道是酒后乱性?
“这……事关他人,恕我不能奉告。”项扶苏说:“总之在章儿三岁那年,她遇到有情人,写下和离书。恩师大怒,是我劝恩师放她自由。”
章儿就是我十三岁那年初见他时吃我豆腐的大胖小子。这么说,他前妻是出轨在先,再与他和离,真正是个可怜人儿。
我这样想着,只听他接着又说:“我经历了这一段婚姻,原本心灰意冷,不想再于男女之情上有丝毫牵绊。况且我与她虽和离了,可恩师还是我的恩师,章儿还是我的儿子,这样复杂的背景,也不想耽误了哪家的女孩儿。”
“那你如今没的选了,要耽误只能耽误我。”我装出蛮横的样子,说。
他一笑,说:“就这样上门提亲,我有些担心你爹娘看不上我。我想再过几个月,等我考上博士,再去提亲,把握就能大些。”
诸位看官别误会,此博士不是贵朝代的博士,而是我们汉朝的“五经博士”。乃是武帝按照《诗》、《书》、《礼》、《易》、《春秋》分置的官位,以学术为首要条件,品级不算高,但是声望很高,且后劲十足,常常获得越级提拔,最终出任九卿、御史大夫、丞相的比比皆是。
他说:“我当年入仕之前,一直在准备考博士官,后来被恩师举荐了功曹史,也就耽搁下来,这次我已经准备多时,必要考取易部的博士。”
我说:“都说博士官最多被封三品,和郡守相当。你如今已是功曹史,过不了几年,郡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又何必费这个力气?”
他微笑看着我:“原是不必费这个力气的,只是春会之后,长日漫漫,一日三秋,日子实在难熬,只好读些书来打发时间。”
他每每这样,要么不出手,出手则撩死人。我被他这八个字甜得心底冒泡,傻笑道:“古人云,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呢,是埋头苦读为红颜了。”
我与他此时都未意识到:世事玄妙,他为了排解相思去读的这个博士官,却对他日后的仕途起了重要作用。易部博士,主攻计算和经济,他后来能够官至御史大夫,成为全国的“总审计长”,都是拜这个学位所赐。
我看着他,说:“你爱读书,以后我每夜为你红袖添香,一定不吵你。”
他柔情无限地拿起我的手吻了一下,说:“你吵我也没关系,求之不得。”
这一顿饭,我俩都没吃多少,可又觉得十分餍足。饭后,项扶苏说:“今日天色已晚,你只得在此过夜了。明日一早,我叫秦兄来接你。”
我被“过夜”两个字烫得一个激灵,努力压抑住随之滑入脑海的各种遐思,故作端庄地回答:“好的。”
项扶苏比我更加端庄地说:“一会儿我就出门,今夜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好好睡。”
什么?这剧情的走向猜不透啊。我看向他,满腹狐疑。
他故作清纯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
他也不再兜圈子了:“你尚未许嫁,我若今夜留宿,你的名声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反正你横竖要娶我。”
项扶苏一笑:“娶是一定要娶的,但眼下不可做有辱你闺阁名声之事。”